六十九,走入低谷

C师裁撤期间,阳继生主动要求留守善后,他要送走最后一批官兵,移交全团最后一批军事物资。

火车站的月台上,昼夜活动着阳继生的身影,他要同一批又一批已摘下领章帽徽的要登上列车的官兵作告别式拥抱。

没有一个官兵不是含着泪水摘下领章和帽徽,告别这个怀着自己梦想和追求的军营,没有一个不是含着泪水上的火车,阳继生的心情,没有一天不是沉重和伤感。

几名就要离开军营的干部要请阳继生聚一聚,阳继生一看,正是在撤师动员会上嚷着要同政委留队的人。

都是要离开部队了,阳继生没法拒绝。

饭店包厢内,坐着七个人,阳继生认识其中三位,作训股股长刘少宇,干部股股长唐慧军,军务股股长高兵,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青年,姓朱,是唐慧军的未婚妻。

阳继生早闻这三名股长的大名了,都是毕业于著名军事院校,如果部队不撤销,年轻有为的他们在部队前程似锦。

桌子上,已摆了满满一桌菜,酒也筛好了,酒是白酒。

刘少宇带领大家站起来,向阳继生举杯,满面愧疚道:“政委,这杯酒,是我们一道向政委您道歉的酒,因为我们对你的误会,让您离也开了部队,我们对不起您!”

阳继生喝了酒,大家又要来敬,阳继生摆手道:“不急,我先认识认识你们几位。”

阳继生问了其他几位干部的单位和姓名,是来自基层的干部,都是一同在部队陆军高级院校毕业的。

阳继生问:“你们说误会了我们,你们误会了我什么?”

唐慧军道:“这事怪我,是我打听到军区余副司令员是嫂子的舅舅,我们就以为您是通过这层关系留下来的。”

阳继生心里清楚,就是唐股长自己不说,他也知道是他,干部股管着干部的档案,阳继生的档案虽然不在团部,但他的结婚报告,填写有朱媛芳的舅舅情况,唐股长有同学在军师的干部科处,他不难打听到。

阳继生道:“现在这些事已过去了,就没有必要纠缠这些事了,我只想说清楚的是,一是,余副司令员没有过问我留不留队的事,他根本就没有为我的事打过招呼;二是,向军部推荐我留队的,是师政治部的郝主任,我同郝主任纯粹是上下级关系,他了解我,说是为部队保留人才留我的,他没有任何私心,再就是,余副司令员和郝主任,也同我们一样,都要退休和离开部队了。”

众人看了看唐股长,一阵沉默。

小朱机灵,对阳继生道:“政委,请您不要怪他,您不知道,他自从知道自己要随部队撤编,他就没有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个好觉,常常背着我哭,我劝他,这不怪你呀!不是你没有本事,是大势所趋。他家里七兄弟姊妹,他是老大,家里就供他一个人念书,他是全县的理科状元,本来可以考北大清华,但他还是填写了军事院校,这毕业才不到三年——”

小朱还要说下去,被唐股长摆手制止了。

众人都两眼红红的,有人在抹泪。

高兵含着泪道:“政委,请你理解我们的心情,你知道,我们在摘下领章帽徽的时候,就好像是刀子在扎我们的心。”

阳继生也心情沉重,他端起酒站了起来,道:“我同大家一样,都是同样的心情,我们都舍不得离开部队,离开我们共同生活的战友。但是,人生不是单行道,人生的路有千万条,我们还年轻,有文化,有知识,既然我们当初怀着满腔的热情投身军旅,那么,我们也照样有信心,有能力投身到地方各行各业中去,军队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才,地方更需要,我相信我们到了地方,会干得更好,更有光明的前途。”

大伙一个个站了起来,一个个都沉默着,同阳继生一道喝了酒。

刘少宇叹了口气,道:“到了地方,一切都得从零开始了,职务是零,专业是零,一时间这么多的军队干部到了地方,接收单位胡乱到处塞,好的单位不容易进,要是到了差的单位,这一辈子就没有个出头之日了。”

阳继生摇了摇头,道:“你这是老眼光了,还死盯着单位安置,我正要说这个事呢,现在地方是个什么样子,是改革了,开放了,人的思想也开放了,是国家政策放开了,加速经济发展的时代,是计划经济向商品经济过渡了,商品经济就是一片大海,你如果是条龙,那正是腾龙入水,施展身手的时代,就是许多国家干部,端着铁饭碗的人都纷纷辞职下海,大展身手的时代。”

小朱听了,不断点头,道:“政委说得对,我们市里面,很多体制内的干部都辞职下海自主创业,他们的有搞个体经济,有的开公司办企业,他们的收入,要比在单位工资多好几倍,有时一个月嫌的钱,就抵一年的工资。”

高兵问阳继生:“政委您转业,有什么打算?”

阳继生笑了笑:“说实话,这次我也很突然,没有去想那么多,先等待地方安置,实在安置不好,我也下海自主创业嘛!”

一名干部笑了笑:“您跟我们不一样,你一个团领导,在地方多多少少会有个位置。”

阳继生也摇头笑笑,道:“没用的,我们这次转业的有多少团级干部,要都安排位置,怎么可能!地方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说一个县,就是一个市,一个省,也装不下,刚才刘少宇不是说了嘛,我同你们一样,到了地方,一切都是零。这样也好,我们的起跑线都是一样,就看我们的本事了,我相信你们,会干得比我好。”

大伙点了点头。

阳继生送走了最后一批官兵,心情极度的空寂与孤独。

昔日热闹的军营空无一人,没有了作息的军号声,没有了清晨早操的口号声,办公室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家属宿舍房,空空荡荡。工作空闲,阳继生常常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待就是半天,看窗外的白杨树和草坪,已入秋了,秋风吹下了一片片枯叶,掉落在已枯黄的草地上,阳继生常常回忆自己军旅的岁月,怀念活着的和牺牲的战友。

阳继生办完团善后工作,脱下军装回到金陵,已接近年底了。

岳父关心地问阳继生有什么打算,阳继生道:“我安置的事,您老千万不要插手。”

岳母道:“自己的女婿,他不插手,怎么行?”

阳继生心有余悸,道:“二老不知道,现在这么多的军队干部往地方挤,安置这个事就会非常敏感,只要是谁走了后门,人家一告就准,就会引发很坏的影响,大家明知您是我岳父,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呢!我不想让好不容易复职的您为了我的事,再出什么事。”

岳父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安置的事,先按程序走,我不插手,如果你觉得安置得不好,我再想想办法吧。”

阳继生投报了几家单位,等候消息。

在等候安置的时间里,阳继生闲了下来,每天的时光,不是接苏湘上机关幼儿园,就是帮徐妈买菜。朱媛芳看阳继生的心情不好,一有空便陪着他在江岸散步,看一艘艘在江上穿行的各色船只,看晚霞在江面映出的血红的水波,看老人们一对对悠闲地从身边走过,看着江水茫茫,不断地流向远方,阳继生不知道今后自己人生的路,会走向哪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待的日子让人心焦。

朱媛芳安慰道:“你不用急,地方办事,哪像你部队,雷厉风行,何况现在是千军万马在挤独木桥。你还没有回你老家,要不,我请年假,随你回趟老家散散心吧。”

阳继生摇了摇头。

阳继生是很想回老家,但一想现在自己的处境,他不想让家里的人知道,他现在成了闲人,他要等新的工作有着落后再回老家。

城里的歌舞厅也兴起来了,朱媛芳硬拉着阳继生来歌舞厅学跳舞解闷。

歌舞厅内,彩灯摇曳,射光闪窜,篷篷篷的音响震耳欲聋,大厅内,青年男女身姿绰约,跳着快三慢四迪斯科。

朱媛芳拉着阳继生找个地方坐了,听正在放的凤飞飞的歌《午夜的街头》:

午夜的街头

有我沉沉的冷漠

那驱散不尽的冷风

打断我尚未完结的梦

午夜的街头

多少故事在其中

那即将熄灭的烟头

提醒我剧终的时候

如果说这是路的尽头

我想我不再回头

就让这些燃烧的梦

一起熄灭

一起熄灭在午夜的街头

让我潇洒的走过

穿越那无奈的忧愁

走出那午夜笼罩的尽头

阳继生本来就在伤感中,听的还是一首伤感的歌。

朱媛芳问:“跳一曲吧,我教你。”

阳继生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听听歌,就行。”

朱媛芳道:“不行,你必须要学跳舞,在舞步中,音乐与舞蹈节奏同步,会让你更体验到音乐的畅快与愉悦,会更让人更陶醉其中。

朱媛芳不容分说,把阳继生拉到了舞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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