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路真可谓千辛万苦,艰难险阻,因为,走不上十里八里,定会遇上一名杀手。
遇上一名杀手,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这些为钱而战的杀手也着实古怪,像阴魂一样总让人觉着他们正在前面等着你似的,根本不容你躲避。
不过他们当真十分遵守江湖规矩,即不耍手段施阴谋,亦非群起而攻之。
每每开战之前,他们都要先解除你心中的疑惑。
对沈妍菲而言,她心中的疑惑只有一个,那便是买主是谁,但她始终得不到答案,这叫她异常恼火。
过五关,斩六将,看情形她是要走一路杀一路,一路杀往京师了。
每倒下一名杀手,她的身价就会跟着上升一万两。
但是,随着身价的上升,对手的武功也越来越强,越来越可怕。
幸亏沈妍菲武艺精湛,人又聪颖机智,虽然每每险象重重,却也能柳暗花明,安然通过。
眼下,她的身价已涨到了七万两。
渐渐的,她快顶不住了!
到了第九个杀手,二人激战了上百回合,沈妍菲的剑被击落,人也挨了一掌,倒在地下半天动弹不得。
杀手王亮呵呵一笑,说道:“姑娘,谢谢你,谢谢你把价码抬这么高。”
沈妍菲神色黯然,她喘息了片刻,惨然道:“九万两,并不算太高,如果再多几万岂不更好?”
“不好!”王亮对这个数相当满意,“少了我不要,多了我更不要,九万是个吉祥数字,我喜欢。”
略一停顿,他又道:“临终前,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就要死了,难道你还不能成全我买主是谁吗?”
“不能,姑娘。”
“那你动手吧。”
沈妍菲眼睛一闭,一副似死如归的样子。
王亮哈哈一阵大笑,蓦地举起了钢刀!
九万两黄金马上就要进腰包了,任谁都会开怀大笑!
但是,王亮笑完了,刀却迟迟落不下去。
沈妍菲不耐烦了:“你怎么还不动手?”
“我,我是很想……”
“那你倒是快呀!”
“只,只是……”
只是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王亮突然五官挪移,口吐鲜血,然后,平身栽倒,再然后,气绝身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一个人心情过分愉快的时候,往往会忽略了其他之事,王亮就是这样,他太高兴了,太专注了,以至于有人到了他背后,他都浑然不曾察觉。
待一把凉嗖嗖的利器插入他的后背,他才意识到情况不妙,但此时此刻的他,反抗为时已晚,力不从心了,因为来者的杀人手法似乎比他们专业杀手还要专业,他除了感觉到身体有点冷不能动弹之外,好像一点都不痛。
那么,袭击者何许人也?俊,还是丑?
很明显,袭击者的身材不如王亮那么心宽体胖,高大威猛,否则绝不可能从前面看不到他的。
王亮这一倒下,他自然就暴露出来了,沈妍菲也因此瞧见他了。
沈妍菲十分意外!
不过别担心,袭击者不是杀手,因为杀手在自我介绍之前,沈妍菲是不认识他们的,但眼前这位尚未开口,沈妍菲就已喊出了他的名字:“阿福……”
被唤作“阿福”的中年汉子急忙收起短刀,疾步走近沈妍菲,扶她坐起,神情甚是不安,问 道:“小郡主,您怎么样?”
“我很好……”
其实沈妍菲很不好,看看她惨淡无光的容颜,和说话时少气无力的样子,便知她受了不轻的内伤。阿福二话不吐,当即盘膝坐地,双掌抵住沈妍菲的后背,运功给少主疗伤。
渐渐的,阿福头顶之上冒起了丝丝白烟,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显然他耗去了不少功力。
反观沈妍菲,她苍白的面颊开始慢慢转红转润,再过一会,便气色如初,体能恢复了。
“行了,阿福。”
阿福双掌一收,气纳丹田,自我调休了片刻,然后长身站起。
阿福是沈王府的一名管家,他起身之后又给少主请了安。
亭亭玉立的沈妍菲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又顺了一下满头秀发,微笑道:“阿福,多亏你及时出现,不然这会儿你想请安也找不着对象了。”
话锋一转,她忽又道“阿福,你不在府中,跑往此处所为何故?”
“小郡主……”阿福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当下急的他抓耳挠腮起来。
“怎么回事?”沈妍菲注视着他。
阿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使劲甩了一下,道:“小郡主,这么跟你说吧,奴才是专程来寻你的。”
“是吗?”沈妍菲没有想到。
阿福道:“七月二十八是王爷的六十岁大寿,他老猜测小郡主很可能会下山。”
哈,老爹就是疼我,这是担心我在路上会有什么闪失!沈她菲这么想着,心里甜滋滋的。
她口中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上路吧。”
当她弯腰捡起地下的剑,准备要走之时,却不料她忠实的管家阿福会向她猝然下手。
毫无提防之下,她被阿福点了的麻穴。
沈妍菲顿时花容惨变,惊愕莫明:“阿福,你,你要干什么?!”
胆大的阿福并未露出偷袭成功的喜悦,他反倒惶恐了:“小郡主,请恕奴才无理了,奴才这么做全是为了您的安全。”
“你制住我的穴道,这叫什么安全!”沈她菲气的脸色铁青,“快给我解开!”
阿福非但没照她的话做,反而又点了她的哑穴。
沈妍菲简直要气炸了!
“小郡主,对不起,在还没有告诉您奴才前来寻您的真正原因之前,奴才先不给您解穴。”言毕,阿福飞快地抱起沈妍菲,又飞快地离开了林子。
林子旁的小径上,不知何时停着一辆带篷子的马车。阿福将沈妍菲抱上车,自己也钻进去,然后冲车夫一挥手,马车便一阵摇晃,迅速跑开了。
这是去哪儿?沈妍菲虽看不到车外的情景,但凭感觉她断定这不是去京师的路。
她开始怀疑阿福跟杀手有关了。
毕竟,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古怪,太离奇了!
最古怪最离奇的是这管家阿福,他一向对沈府忠心耿耿,是什么力量让他突然之间变的如此放肆,连自家少主都敢暗算?
如果说阿福心存不轨,另有图谋,那么,他一开始又因何救她、帮她疗伤?还说什么在没有告诉她前来寻她的真正原因之前,先不给她解开穴道,什么意思?他究竟想做什么?
沈妍菲躺在车厢里,身子既不能动,想说话又发不出声,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拿眼睛死死盯住阿福。
——她恨不能一巴掌打烂阿福的脑袋!
但此时的阿福,仿佛已经把她忘记了似的,自从马车跑起来那一刻起,阿福便提高了警惕,一门心思透过小车窗注意着外面的过往行人。
一路颠簸了几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停了。
此刻夜幕已然降临,万家点上了灯火。
这儿是一处乡村。
现在,沈妍菲被转移到了一间洁净的房子里。车夫被打发走了。阿福在关上房门之前先到外面巡视了一番,待确定无可疑之人跟踪,他才回来。
躺在铺板上,沈妍菲一动不能动,望着神秘兮兮的管家朝自己走来,她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阿福将她扶起,让她后背贴着墙壁坐好,然后道:“小郡主,奴才这就把穴道给您解开。”话了,伸指一点,穴道即开,不过只解开了沈妍菲的哑穴。
“麻穴你为何不解?”
“请小郡主再忍耐一会,听奴才把话说完。”
沈妍菲无奈,只得听他说。
阿福未曾开口,眼圈却先红了:“小郡主,家里出事了……”
事情还得从半年前说起——
朱元璋平定天下,统一了全国,他死后,皇位有他孙子建文帝继承,而沈王爷也因此自然而然地要听命于新主建文帝。但是,不幸的是,沈王爷逐渐发现新主不同于先帝,他生性单纯,善良怀柔,做事优柔寡断,完全没有“帝王型”的性格。
对于文武兼备又有远见卓识的沈王爷而言,这的确是个不幸,他担心……不,他已经料定,新主的性情若不改改,长此下去无论一个国家多么强盛,也会很快走向衰亡。
人的性情是天生的,想改变谈何容易!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沈王爷终于下定决心:脱掉官服,回家种田。但他上书辞官的理由是:他年岁已高,经常拿东忘西,为不给国家增加负担,他想告老还乡,安度晚年。若是明太祖,他会竭力挽留,否则他当年就不会将沈王爷由一名武将变成一名文官,并赐封他“王爷”的头衔,同他共商国事。建文帝没多想,看了辞呈便放他走了。
沈王爷离开京师,并未像他说的那样回家种田安度晚年,而是携眷改道去了北平。坐镇北平的燕王朱棣闻讯他的到来,百忙中他竟然亲自出来迎接,让沈王爷倍受感动!
更让沈王爷感动的是燕王仍叫他保留着“王爷”的封号,还赐他一片府地,从此,沈王爷又得到了重用。
半年后,沈王爷根据全国的形势,向燕王朱棣大胆提出发动政变,因为藩王割据表面看平静异常,实则已暗流涌动,他们均有各自称雄的迹象,不如先发制人,早作打算。燕王采纳了他的提议,并赞扬他洞若观火,慧眼识天下!
但万万没有想到,沈王爷也因此给自己招来了灭门之灾,在他提出政变的第二天夜里,沈王府突然被锦衣卫包围了……
阿福说到这,沈妍菲打断他,忙问道:“怎么回事?”
“开始王爷也懵了,等宫里的管事一宣读圣旨才明白,原来建文帝得知了他想谋反……”
谋反,是要全家抄斩,株连九族的!!
沈妍菲惊呆了,泪水刷地涌出了眼眶!
“爹爹呀爹爹,您这是何苦呢?您为何不告老还乡?为何还要给朝廷做事?”她目光突然转向阿福,突然大声说:“你快给我解开穴道,我要去北平!”
阿福“噗通”跪倒,哀声道:“小郡主,万万去不得呀!奴才偷袭您就是怕拦不住您去北平!”
原来阿福能逃出戒备森严的王府全是王爷的计谋,目的是让阿福保护好小郡主远离朝廷,切不可一时冲动去救人。救人的结果非但谁也救不了,自己也得搭上。此时的沈妍菲已被突如其来的横祸砸懵了,任你如何苦口婆心她一句也听不进去,一个劲嚷着要去北平。
身负重托的阿福也铁了心,无论少主说什么就是不给少主解穴。
主仆二人各不相让,对峙了好长时间,沈妍菲才渐渐平静下来。
阿福到外面转了一圈,看看没啥情况,又顺便向邻居讨了一碗水来。沈妍菲不喝,她在想问题。
“阿福,你说我爹是在提出政变的第二天夜里,沈府就被锦衣卫包围了,可是,我爹提出政变的消息是如何让千里之外的建文帝得知的呢?而且,前后仅用了一天的时间,锦衣卫就从京师到达了北平,这可能吗?”
锦衣卫是皇帝的一支专属军队,换言之,只有皇帝才有权利拥有他,调动他,单从这一点看,是建文帝无疑,但如果从路程上考虑,京师(今日南京)到北平,问题就出来了。
经沈妍菲这么一分析,阿福也觉此事有些蹊跷了。
“可那圣旨?……”阿福问。
“锦衣卫都可以冒充,圣旨就不能造假吗?”沈妍菲说。
“您是说,是燕王朱棣搞的鬼?”
沈妍菲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他!”
阿福不理解:“王爷提出政变全是为了他,他有什么理由恩将仇报呢?”
的确,燕王朱棣没理由恩将仇报。沈妍菲一时也找不着答案,末了她道:“但不管怎样,除了他没谁敢冒充锦衣卫和假传圣旨。”
阿福也有同感。
“对了,小郡主,白天跟您打斗的那人是谁?以奴才看,像是一名杀手,您怎么惹上杀手了?”
“不是我惹他,是他在惹我,不过那人倒真是一名杀手……”沈妍菲将自己一路之上遇见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阿福听,听得阿福汗毛倒竖,脊梁沟直冒凉风。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可每个杀手都不告诉我买主是谁,不过现在看,我怀疑买主是朱棣。”
“怎么可能?朱棣手握重兵,如果他想灭谁,用得着到江湖上去雇杀手吗?”
“如果不是他,又有谁能出的起那么高的佣金?还有,家里一出事我便遭杀手追杀,这不会是巧合吧?他是要斩草除根。”
究竟是不是朱棣,沈妍菲认准了他。
正说到这,外面突然一阵大乱,时尔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啼声。一直保持警惕的阿福想都没想,抬手解开了沈妍菲的穴道。然后,很快的,他拉开房门,但他马上又关上了。
“小郡主,像是锦衣卫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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