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昨日下午时候,眼看山脚的雾气悄悄掩上山顶,阳光渐渐裹上了余晖。潭水的深处,也开始荡漾起来。这意味着,昊天的惩罚将再次降临这处不祥之地?
在胡乱应付过弃民的贪婪,以及向家父亲的哀求后,虚弱不堪的己冉也被姐姐己若匆匆背下山。他们已经在山顶呆的太久啦,再不走的话,他们将随时被“滚泉”招来的雷电劈死!
他们此前栖身的窝棚,原本是借着山脚下巨石堆叠的洞穴,再用树杈、茅草向外延伸搭建。因为父亲的闲散和懒惰,这处草棚就搭得十分潦草敷衍,压根无法遮蔽风雨。
己若却顾不得这么多,她要赶紧张罗出肉羹喂养弟弟,一直在翻找曾被她藏起来的那只狄雉。
弟弟己冉本就活的羸弱。这次又掉入“滚泉”浸泡许久,重生后再被向家小子推搡摔了一跤,这身子骨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喝口肉羹就会没事的!”多年的生存经验告诉己若,她和弟弟都不似外表看到的那么孱弱,甚至他们也不是那种容易死去的人。
只要有口残羹或汤水喂养,弟弟依然会“健壮”地活下来。
但是己若的狄雉,却被父亲己豘劈手夺去。他自顾把狄雉在水汪里混合着泥巴滚了滚,再架在洞穴外的火堆上不断翻转烧烤,口中还要发出“嘶嘶”的贪婪声。
手中的狄雉有点小,所以己豘,也并没有把这只狄雉分享给一双儿女的打算。
己若哪怕心中怒火高炽,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地继续哀求父亲,哪怕留下一只狄雉的尾巴?
己豘却不理会女儿的苦苦哀求,只是一昧厌恶地看向儿子。甚至若非害怕那对向家父亲还要找儿子索取救命的巫药,己豘都要生出亲手掐死儿子的恶毒来!
因为眼前的遇到的所威胁和麻烦,都是儿子己冉引起的。
为了留下女儿,儿子就敢去和那些弃民们立约?三天时间也只是几次日出日落而已,又能干出什么名堂来?己豘不敢去多想,真是要命啦!
此外就是,己冉还要负责救活向家的小子?这又怎么可能!在这弃民之地里,人与人的差异,和人与野兽的差异,基本上差别不大:谁都不敢轻易受伤的!
受伤了,就失去了继续生存的本钱。向家小子已经流出那么多血,虽然被泡在潭水里止住了,但他也只剩下一口气而已。怎么去救活他?己豘更加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一件事,如果救不活向家的小子,你以为向家的父亲会放过自己吗?
“这可怎么办呐?”己豘一边怨毒地盯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生怕他们丢下自己逃亡。一边自顾啃着烤焦的狄雉,一边还要在火堆旁胡乱地走动、盘算。
逃亡?这却是弃民之地呢!这是世间不良人的逃亡终点,他们已经没得再逃喽!
三天后,那些弃民不但要带走己若,还要惩罚他们这对父子的“作奸耍诈”。特别是向家的父亲,他在死了儿子后,更不会放过自己的!
也就是说,儿子己冉,算是把一家三口人的性命全都搭进来了!
心中的恐惧不断累积,己豘看向儿子的眼光,也越发不善起来。甚至若非姐姐己若的苦苦哀求,大约己冉的穿越之旅又该再次启程啦。
父亲己豘生而愚钝,从未对子女有过半分舔犊之情,甚至他都不知道避讳人伦。也许是觉得命不久矣,也许是此前就曾被向家父子威胁过,勒索他献出女儿己若?
己豘终于奋发出平生悍勇,狠狠地丢下啃剩的狄雉胸骨:“反正都要死的人了,那也不能凭白地便宜向家那对牲口!”
那个面相凶恶的向家父亲,哪怕在这弃民之地,也一直以凶狠著名。似己豘这样愚钝暗弱的蠢货,就算想要表示愤怒,又哪里敢招惹他去?
所以己豘的所谓悍勇,依然是冲着女儿己若去的,似乎很想恶心一下那对威胁过他的向家父子?
为了救弟弟,一天都在紧张忙碌的己若,早已疲惫不堪。她无力再反抗,只能徒劳地挣扎哀嚎。己冉生来就不被父亲己豘关注,如今又是魂穿之人,自然更不会喜欢眼前这个所谓的“父亲”。
姐姐己若是他最后的倚靠了,父亲己豘却要毁掉她?愤怒的己冉强撑起虚弱身体爬去“父亲”的背后,吃力地举起火堆旁的石斧,却又被还在哀嚎挣扎的姐姐及时呵止了。
哪怕在弃民之地,依然有弃民们不得不遵守的禁忌。比如杀父之罪,就要被昊天真神大辟分尸的!己若哪里肯让弟弟为自己背上这样的罪过?
或说,哪怕是死,己若也不愿弟弟死的那么凄惨、零碎。
父亲己豘无疑也发现了身后神色不善的儿子,和儿子手中高高举起的石斧。一惊之下,再也没了恣意放肆的心情。他不甘心地从己若身上爬起,一脚就把己冉踹进火堆的灰烬里。
己若赶紧爬起身扑向火堆,手忙脚乱地从灰烬里拉起弟弟。发现己冉的额头上已被灰烬里的余火烙出一个弯曲的小虫印记,分外血红耀眼。
“这是,蝮虫呢?呸呸呸!这不是蝮虫,这是蛇。不对不对,这该是蚩尤才对!”己若“呼呼呼”地认真吹着弟弟额头上的创伤,嘴里还要胡乱安慰几句道。
但是她的眼睛,却渐渐明亮起来。在这个弃民的世界里,十四岁的己若早该是成年人啦,她自然知道一些祖先的来历。比如他们最早的先祖是条蛇,后来吞噬了一只凤鸟,蛇就化身蚩尤了。
现在,弟弟的额头上又生出先祖蚩尤的印记,那么弟弟也应该能活过十二岁吧?
本打算用来安慰弟弟的一串谎言,却最终把己若自己说服了。
那一夜的己若很振奋,在她的简单思维里,只要弟弟能活过十二岁,父亲就会正视弟弟的存在了。因为那时的弟弟,可以为父亲带来收获,也不会轻易地夭折。
用自己的人生换回弟弟己冉,是己若与弃民们的约定。原以为弟弟凶多吉少,己若也早已失去活下去的勇气。所以哪怕赌注再大些都无妨,因为死人是不用履约的!
现在弟弟却还活着,己若就很不甘心了。她一定要守在弟弟身边,看到弟弟长大的那一天。
己若的新想法,显然就不太靠谱。因为在这处弃民世界里,毁约是从未被发生的事情。如果你说到做不到,自会有无数的弃民过来帮你做到!
这一天,己若没敢乱跑,就一直在守在弟弟的身边,饿得甚至抬不起头颅。
向家的父亲来过一次,甚至还带来一瓮煮好的鱼汤。显然里面的小鱼也应该和己若很熟悉,因为它们曾被己若在胯间挂了两三天,直到昨日才被俸给向家父子,如今也不过“完璧归赵”罢了。
无论如何,向家父亲还是懂得求人办事的学问。这说明他不是弃民之后,而是新一代流亡过来的恶人?这就是个好趋势嘛!一边享受着鱼汤带来的诱惑,己冉一边在暗自宽慰自己。
因为人世间最大的麻烦,并非是如何去对决恶人,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应付蠢货。所以己冉对自己能否在这个操蛋的新时空里继续活下去,无疑更有信心了。
他在匆匆喝过半瓮鱼汤后,就把土瓮递给姐姐己若。然后又仔细问了问向家儿子的伤势,听说并没有红肿或发炎,心中也不禁一宽。
或者向家儿子的死活他并不在意,己冉更在意向家父亲的穷凶极恶。真要那小子活不成了,大概自己和姐姐也别想继续活下去吧?
哪怕己冉,也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凶狠了?
其实昨天还用不到非要流血的程度,己冉也只是想发泄一下穿越来的戾气。他更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伤口,在这弃民之地里,也会被上升到生死的高度?
既然那小子眼下没事了,己冉也只是从身边的杂草丛里捡出几样可以用药的东西,胡乱拿石头捣成浆糊,再用茅草叶片包过,吩咐向家父亲带回去外服内用云云,他便没事人一般的泰然自若了。
“大概三两日就会好的,不碍事的。”
己冉的故作镇定就很能让向家父亲安心,他不禁又扭头看一眼正在喝着鱼汤的己若。无论成不成的,两日后他还会再过来呢。
如果自家儿子因此真就闹没了,自己难道还敢祈望独自活下去?如果自己都不想活了,难道这对姐弟还想继续活在人间?一种发自心底的信任油然而生,眼前这对姐弟,绝不会拿自家性命开玩笑的。
何况儿子现在还没死,眼前的小娃娃也显得很不一般,似乎还很有“贵人”的气度?
这让他感到迷惑,这又怎么可能!向家父亲可以确认,这对姐弟就是在这偏弃民之地出生的,绝对与世间的贵人无关。但是多年蕴养的“惧上”的本能,曾是他在向国安身立命的本钱,也绝不会错。
哪怕因为某些不便说起的不堪,让他逃来这片弃民之地,但是他的骨子里,依然对“权贵”保持了足够的敬畏和遵从。所以向家父亲即便心中还有怨恨,他也决不敢在己冉面前去表露凶恶。
甚至在如今的己冉看来,这就是一种美德!尽管前世里,他快要鄙视死这种天生奴颜的同僚了。
己若却一直颤颤惊惊地看着弟弟与向家的父亲对话,直到弟弟递来土瓮,这才想起自己也数日未曾进食了。鱼汤很腥,己若却喝的很快,也喝的很干净。
喝完了鱼汤,她就把土瓮顺手藏在身后的草丛里。如今,自己和弟弟的身边可没有土瓮呢。想要烧出一口不易碎的土瓮并不容易,起码己若就不认为自己能做到。
向家父亲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过来取药,顺手带了一瓮鱼汤做人情,可没想到要连土瓮也被人留下?他想要张口索还,终究只是张张口,又掂了掂手里的“巫药”,转身离开了。
这让己若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想到自己还要继续去“担心”,弟弟己冉究竟能不能救活向家的小子?己若不知道,也不敢相信,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弟弟只是把自己与弃民们履约的日子往后推延了三天,己若就更想不明白了。早知这样好说话,为何不把日子多算几天呢?似如今这样仓促的一丢丢时间,弟弟又能生出甚样的变化?
然而己若的担心,却不是重生后的己冉需要在意的一桩小事。
毁约怎么啦?前世邻里间“最最最”频繁讨论的话题,就是“某某某”又毁约了!
当然,那个时空的邻里们,更喜欢管这玩意叫“贪小便宜”,或者你说是“个人的不诚信行为”也没关系,反正都是些互相间蒙人的小把戏。
“偷官家的东西,那就不算偷呢!”
虽然揩油官家的形象不好,但你真要一辈子老老实实过日子,那么你将来的损失一定会更大!或者是还房贷,或者去买股票,官家总有办法掏空你的所有口袋。
假如你一直死死捂住了口袋不花差?
官家还可以玩出个通货大膨胀,瞬间就把你的财富化成几张废纸!
就是说啊,你若不去揩点官家的油水,也必然会被官家派的人跑来坑一把,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大道理可以言说的。
所以己冉面对“毁约”的态度,就远不如这个时空里的弃民们看得那么严重。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还是个穿越了时空的灵魂,天然拥有这个时空里无法企及的智慧和文明。现在只是为了帮助姐姐履约,也为了自己继续生存下去。
偶尔点一下金手指,又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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