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花钿,舞裙歌扇,我却也无心恋。怕不道春正芳妍,只落得人轻贱。我不比等闲行院,煞教我占场儿住老丽春园。卖虚睥眉尖眼角,散和气席上尊前。是学的系玉敲金三百段,常则是撩云拨雨二十年,这家风愿天上有眼的休教见。我想来,但得个夫妻美满,煞强如旦末双全……”
锣鼓声声,震耳欲聋,余音袅袅,萦绕屋梁。
今日台上的戏子,妆容清淡,仅薄薄地铺了一层粉,唯独那眉眼,勾勒得分外清晰。只听他一字一句,软糯婉转,犹如夜莺啼鸣;只见他一举一动,婀娜多姿,恰似弱柳扶风,直教人看得目光凝滞,难以挪开。
闲云馆里,已然是第三日宾客满堂。
台上的戏子乃是全国闻名的“十七郎”,今日他演绎的是一出《玉箫女两世姻缘》,用的是一曲点绛唇的调子。那愁云烦丝,相思离愁,悱恻缠绵,虽带着些许哀怨,却更是能将这大堂里落座的各位看客的心,紧紧揪住。
十七郎的戏艺之精湛,在全国都是享有盛誉的。不知有多少茶馆酒肆、曲苑戏台,想方设法邀请十七郎前往表演,却总是被十七郎百般推脱,始终未能得偿所愿。
而这永城的闲云馆,也不知是走了何种鸿运,竟能让这位梨园行里的大人物在此老老实实地唱上三天,每天都是满满当当的一个时辰。
“好!”
十七郎刚刚一段戏词唱罢,稍作停歇,台下便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叫好声与喝彩声,掌声雷动,震彻云霄。
再看戏台上,十七郎虽已收口,手上的功夫却愈发精彩起来。只见他长袖翻飞,时而如白浪滚滚,汹涌澎湃;时而若繁花朵朵,绚丽缤纷;时而似飞瀑倾流,气势磅礴;时而像落英缤纷,柔美轻盈。又见他脚步轻移,如同潺潺流水,流畅自然;身如弱柳,难以扶风,娇柔婀娜。就只是这般绕着台子,仔仔细细、轻轻巧巧地走上两圈,便让人觉得这人真真是个娇娇怯怯、惹人怜爱的闺中小姐。
什么样的女人能有这样的柔弱娇媚?
什么样的男人能将眼睛从这样一个女人的身上挪开?
可是这娇娇怯怯的娇小姐,却只是戏文中的佳人。
可是卸了戏妆的十七郎,明明应该是个男人。
台子上面,戏子比台下一众看客的眷属都要娇媚上许多。
台子下面,无论男女,都看得如痴如醉,恍若自己便是那戏文中的痴男怨女,沉浸在那缠绵悱恻的情感世界里,难以自拔。
“你们老板怎么留的这十七郎?”
闲云馆的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青衣公子。他斜斜地倚在门框上,双手环抱在胸前,胸前插着一把墨色的长剑,一脸懒懒散散地向身旁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问道。
这青衣公子虽是俊朗非凡,却无人相识。这矮胖男人虽是其貌不扬,却是整个闲云馆乃至永城的名人。无论您有何疑惑,想要知晓何事,欲要打听何种消息,只要到这闲云阁里找到“矮脚虎”卢鼓,再奉上能让他满意的银钱,便能将一切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卢鼓天生畸形矮小,罗圈腿,长短臂,麻子脸,大耳宽鼻,香肠唇。他走起路来步履蹒跚,模样丑得竟生出一股莫名的荒诞之感。然而,所有人都可说他丑,却无人能够小瞧他的本事。卢鼓常年在闲云馆里做事,是闲云馆里少有的红人。他精通各类“响器”,那些鼓啊,锣啊,镲啊,板啊,钹啊……但凡能发出声响的,就没有他不擅长的。常常是一套《将军令》或是《大浪淘沙》演奏下来,无人不瞠目结舌,无人不啧啧称奇,无人不惊叹连连。
原本他今日也是要为十七郎唱戏伴奏的,只是他自认为有十七郎撑场子,自己无需这般卖力表演,便主动向闲云阁的老板申请休息了两天。
这两天对卢鼓而言,是难得的清闲时光。
而这两天,卢鼓卖消息的生意,却是意外地火爆了许多。
卢鼓抬了抬眼,露齿一笑道:“你这公子看着眼生,倒是很会找人。我们老板自是有我们老板的法子,您若是有兴趣知道,也不是不可以。”
“呵,果不其然,你倒是会做生意。”青衣公子轻声一笑,便又抬头看向了戏台子。
这一笑,恰好落在了鼓点停顿的间隙,恰好落入了不远处两个妇人的耳朵里,恰好这两个妇人也想着转转头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恰好对上了青衣公子如一泓清潭一般清亮的眼眸。
“这少年郎生得真好看。”一个妇人笑着低声说了一句,便又随即转过了身。
只因为台子上的十七郎又开唱了。
“我和你说,找我问事情的人可多着呢,你现在不问我,以后可就不一定有机会了。”“矮脚虎”卢鼓往青衣公子的身边靠了靠道,“今天算你运气好,你只需请我到门外吃顿好的,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青衣男子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矮脚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随即拔腿跟着卢鼓出了闲云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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