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侯府坐落于永城最东边。
此地并非那真正意义上恢宏的神侯府,仅是神侯的一处别院。真正的神侯府在京城,据传其规模横跨两条街。然而,神侯却舍弃那宏伟府邸,蛰居在这小小的宅院。
永城的这处神侯府,仅是个普通院落。一座简单园子,一栋两层小楼,树影斑驳,枝叶交错。一弯小池畔,立着一座古朴而精巧的临水亭子,亭子边几杆细竹,四季青葱。
展清羽趴在神侯府墙头,借着微弱月光,一眼就瞧见那亭子。心想,过几日十七郎便要在此处献唱精彩好戏。
如今天色暗沉,展清羽在墙头上趴了许久,倾听许久,而后小心翼翼地翻身而下。他如鬼魅般轻手轻脚地潜行,此番前来,只为求证卢鼓在桌板上写下的那两个字——“神侯”。
展清羽沿着花园小径朝内堂走去。神侯府的护卫虽严密,却怎能阻拦凌风阁的一流高手?他穿过内堂通花园的角门,于黑暗中辨别方向,很快确定正寝位置。
他出身凌风阁,精通五行八卦,又得阁中建筑名师传授诸多要诀,一般宅院的布局他皆能摸清。
果不其然,神侯就在这正寝之中。
此刻夜深人静,屋内仅有神侯与一位美艳女子。
“侯爷,还在为脂砚斋的事烦心吗?”女子娇声说道,如嫩藕般的手臂轻柔地搭在神侯肩上。她眉头微蹙,眼中满是关切与忧虑。
“呵,不过是脂砚斋罢了,能奈我何?”神侯望着窗外,语气威严中带着几分不屑,双手抱胸,身姿挺拔,仿若一切尽在掌控。
“侯爷,这事儿是真的吗?”女子声音依旧娇媚,却多了几分惧意,身子微微颤抖,紧紧依偎着神侯。
“自然是真的。”神侯淡淡回应,转身摆脱女子的环绕,在一张小茶几旁坐下。他拿起茶盏,轻抿一口,神色自若。“我在朝为官多年,江湖闯荡亦有数载,出生入死,宦海沉浮,何种风浪未曾经历?有几个仇家实属正常。”
“那这消息……这消息妾身自从知晓那日起,便日日忧心呐。”女子皱眉,好看的额头挤出几道纹路,眼中泪光闪烁,楚楚可怜。
“这消息是我故意散播出去的。”神侯放下茶盏,双手交叉置于身前,脸上露出自信笑容。
“您……这消息是您放出来的?这可如何是好呢?侯爷自是神通广大,可众人都这般提心吊胆,人心惶惶,实非好事。倘若日后真有不测,落得个横死的名声,对侯爷的声名也是大大有损啊。”女子嗫嚅着,话语缓缓而出,仔细斟酌。她咬唇,双手绞着丝帕。
这美艳女子正是神侯的爱妾陈若妍。
神侯府中,谁最得侯爷宠爱?是若妍。
永城富庶,佳人如云,放眼整个大夏,那最热闹繁华处最引人瞩目的是谁?是若妍。
侯爷从京城而来,单单在永城修建这间别院,是为了谁?是若妍。
众人皆知陈若妍在侯爷心中的地位,包括她自己也清楚,哪怕只是末位,也胜过府中三千粉黛。
“侯爷……”陈若妍抿嘴,深知再多言也无用,可她终归是紧张、害怕且担忧的。在这世道,她一个娇柔惯了的女子,若失去神侯这靠山,该如何是好?
“你放心,我神侯可不是好惹的。我在江湖闯荡多年,黑道绿林,难道就没几个至交好友?脂砚斋接了那么多单子,难道就没仇家?我放出消息并非坐以待毙。你放心,脂砚斋向来只针对事主,不牵连家人,这么多年从未赶尽杀绝。若我真有不测,这院子便是你的。”神侯勾唇,狠厉且饱经沧桑的眼中难得流露出几分温情,轻握陈若妍的手给予安慰。“前几日已让人改好地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侯爷……”若妍怯生生开口,自知晓脂砚斋之事,未曾睡过安稳觉,愁绪爬上眼角。如今世道,她只求一份安宁。
“侯爷还是小心为上,妾身还指望您呢。”陈若妍斟酌再三,还是说出了口。这般夜晚,若不言语,心更寒。她微微低头,不敢直视神侯。
“放心,我即便死,也不会无声无息。就算江湖人走茶凉,脂砚斋的仇人们也不会放过这机会。”
“驱狼吞虎?果然妙计!”窗外的展清羽不禁暗自赞叹。不愧是官场老江湖,此计非常人能想。
神侯官场纵横,又在绿林闯荡,如今这般危急,这宅院难保没有高手。展清羽虽不惧,但目的已达,没必要节外生枝。
展清羽飞身退出府邸,心中思索:神侯此计虽妙,风险却大。若脂砚斋仇家未响应,或神侯好友不出手,他岂不是危在旦夕?自己知晓此秘密,是回凌风阁,还是继续暗中观察?
但烦闷不解中,展清羽也有一丝喜悦。只因能赶上十七郎在闲云馆的最后一场戏。
今日,十七郎演绎《游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劝君惜取少年时,莫待无花空折枝。惊梦一场烟花散,莫为故人虚度日……”
十七郎精心装扮,全套戏装,香粉扑面,眉眼上挑,两腮如桃花艳丽,双唇似玫瑰娇嫩。头上冠冕翠羽珠宝点缀,璀璨夺目。身形移动,珍珠饰物轻颤,与卢鼓的鼓点一起,撞击在展清羽心头。
今日响器由卢鼓负责,他竭尽全力,技法尽展,或如珠玉落盘,或如石破天惊,或如细雨敲窗,或如暖风轻扬。
一步一鼓点,一鼓一腾挪,一句唱词三句叹,再看已是戏中人。
展清羽仍未占到位置,倚靠在闲云馆门框,静静观赏。
这一次,十七郎与卢鼓似乎都发现了他,似乎都向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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