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月的过去

“咕咕,咕咕……”

明月高悬,清冷的银辉透过树林间交错纵横的枝桠,如水般倾泻而下。光斑点点,宛如细碎的银子散落在有些枯黄的草地上,给这片静谧的树林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阿月手提长剑,脚步略显沉重地在树林中徐徐前行。这条路相较外面的大道,距离闲云阁更近,且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路径,哪怕是在这漆黑的夜里,她也能凭借记忆摸索着回到闲云阁。更何况此刻,她身上带着伤,若是走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定会惊吓得那些晚归的行人。

起初,阿月并未觉得有何异常,身体里那股被强行推送进来的真气,如同一股暖流,让她甚至比平日更精神了些许。

“究竟是谁在帮我呢?”阿月抿了抿嘴唇,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人影。

会是展清羽吗?

不,不会的。阿月清楚地记得展清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离开了闲云阁。他如此年轻,又怎会拥有这般深厚雄浑的内力?

会是少主吗?

应当也不会。少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听雪楼和脂砚斋所修习的内功多以轻巧灵动见长,需经过多年的积累方能达到这般澎湃厚重的境界,想来不会是他。

会是老金吗?

阿月微微挑眉,心中思索着,或许是老金吧。他年约四五十岁,拥有这样的功力倒也在情理之中。

老金难道还没走么?

若真的是老金,那陆引娘的尸身想必他也能够妥善处理。

正想着,阿月的肩头突然传来一阵如被毒蝎蛰咬般的刺痛,瞬间,半边身子仿佛被雷电击中,麻木不堪。只是眨眼之间,阿月便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只能无力地斜倚着一棵粗壮的树干,试图借此获得片刻的喘息。

“陆引娘这样出自天台山的名门子弟竟然也学会用毒了,这世道还真是混乱不堪。”阿月紧抿双唇,暗自感慨。

陆引娘究竟是在何处抹了毒,又用的是何种毒?难道是那对锋利无比的峨眉刺?可这尖刺虽锐利,却并未真正刺中她的肩头。而且,像天台山这样的名门正派,向来对用毒之事深恶痛绝,更是四处宣扬其门派中绝无半点毒药。如今遭遇这般状况,究竟该如何是好?

她这个被众人视为恶人的,竟被那些号称不用毒、身无毒物的名门正派弟子给毒倒,实在是荒唐至极!

阿月强忍着痛楚,艰难地环顾四周,心头渐渐涌起一阵寒意。这里虽说不上是荒无人烟的荒野,但用“人迹罕至”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阿月强打精神,努力坐正身子,心里盘算着是否能够借助体内那股尚未消散的真气,将毒逼出体外。然而,她刚一运气,这毒便如脱缰的野马,从左肩顺着血管以惊人的速度向全身扩散开来。阿月顿感不妙,连忙伸出右手,迅速封住穴道和经脉。

但她所能做的,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阿月右手的食指刚刚封住左臂的天井穴,沉重的眼皮便再也无法支撑,不受控制地紧紧闭合在一起。她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整个人仿佛一片轻飘飘的落叶,丝毫使不出力气。

罢了,罢了……

阿月在意识陷入混沌的前一刻,心底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低沉而无奈的叹息。

这声音如同涟漪,缓缓地在心底扩散开来,不断地重复着“罢了,罢了”。

阿月就这样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头上有丝丝凉意传来,仿佛有凉水在轻轻浇拂。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沉重得好似灌了铅。她微微向旁边瞟了一眼,只见有一人正用湿毛巾轻柔地为她擦拭额头。

阿月尝试着起身,可身体刚一动弹,便发觉自己受伤的肩头已被仔细而严实的包裹好。

“这是哪里啊?”阿月迷蒙着双眼,费力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许久,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闲云阁居住的屋子里。

“我怎么回来的?”阿月绞尽脑汁地反复思索,脑海中却依旧是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丝毫的片段。

再抬眼,不远处一个清瘦的身影模模糊糊地站在那里,那人似乎正专注而认真地淘洗着什么东西。或许是那人给她喂了什么药,又或许是之前所中的毒还未完全散去,阿月的思绪还未来得及深入,便感觉脑袋一阵沉重,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昏睡之中,阿月仿佛坠入了一个虚幻而又真实的梦境。她看到自己置身于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那肆虐的火焰犹如一条条疯狂的舌头,贪婪而无情地吞噬着眼前的一切草木、小桥、亭台和楼阁。火势汹涌,烈焰冲天,竟将那原本已经暗沉的夜幕再次烧得通红如血。阿月呆呆地站在院子的正中央,目光失神地望着四周这令人绝望的景象。忽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不顾一切地朝着火海深处冲去。她心急如焚地朝着内院飞奔而去,四周的火舌肆意舞动,不时有几簇蹿到了她的胳膊上,可她却仿佛失去了痛觉,全然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阿月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是凭着内心深处的直觉一路狂奔,终于,她来到了一排屋子的前方。

这是四间紧紧相邻的房子,四扇一模一样的木门,八扇毫无分别的窗户。墨色的窗门紧闭,凶猛的火焰在房前徘徊游移,却始终不敢靠近。

似乎里面有着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在抵御着火焰,辟火于门外。

阿月呆呆地望着这熟悉的场景,眼角不知不觉间划过一滴晶莹的泪珠。这泪珠从眼角缓缓流出,滑过她的眉眼、香腮,掠过那略显苍白的嘴角,最终悬停在她瘦削的下颌骨上,微微颤抖着,仿佛一颗破碎的心。

那是她曾经与阿爹阿娘、哥哥姐姐共同生活过的屋子。阿爹阿娘在一间屋子里相濡以沫,哥哥独自住在最东首的房间,而她与姐姐则在西首的两间屋子里相邻而居,姐妹情深。她缓缓地抬起脚步,颤抖着双手推开了最中间的那扇木门。这门的触感既熟悉又陌生,仿佛带着往昔的温暖与如今的沧桑。外面的大火仿佛对这里有着莫名的敬畏,门框微微发凉,还散发着淡淡的木质清香,那是家的味道。门被推开,“吱呀”一声,悠长而低沉,似乎在轻声向屋内的人宣告着有人进来了。

门开了,阿月却在门槛前犹豫了。她紧扒着门框的双手渐渐暴起细细的青筋,一只脚刚要迈进门槛却又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内心充满了纠结与恐惧。

这个曾经温暖的家,如今她该如何回去呢?

这里面坐着的又会是谁呢?

阿月抿着嘴唇,一张脸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泛红,一双泪眼饱含着复杂的情感,不停地向里窥探着。

泛黄的墙壁上,挂着一只五彩绚丽的纸鸢,那是哥哥常常带着她去郊外放飞的纸鸢,承载着无数欢乐的回忆。纸鸢下方是一张乌木的书桌,书桌上笔墨纸砚摆放整齐,还有一本颜老的字帖,那是阿姐耐心地带着她习字时的见证。再往里瞧,一个温婉的妇人静静地坐在床边,一头秀发用一块绸布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妇人似乎察觉到了阿月的到来,脸上绽放出温暖而慈爱的笑容,笑盈盈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来。

“阿娘……”

阿月的目光瞬间被妇人的身影吸引,声音颤抖而轻柔,带着无尽的思念与眷恋。

她好怕自己的声音稍大一些,这美好的景象就会如同泡沫般瞬间破碎消失。

……

“阿娘……”躺在床上半昏半醒的阿月仍在无意识地呼喊着,眼角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顺着眼眶滚落,浸湿了枕头。

然而,阿月依旧没有从这深沉的梦境中醒来。

或许,在这痛苦与迷茫交织的现实中,她真的不愿意醒来,宁愿沉浸在这虚幻却美好的梦境之中,寻找那一丝久违的温暖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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