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情丝绕

赵倾城离开了,房间里便只剩下阿月和展清羽。

还有徐中云那具还算俊俏但现在正咕噜咕噜冒着泡的尸体了。

“展公子有什么想问的尽可以问我。”阿月将目光从徐中云的尸身上移开,扫了一眼展清羽,缓步向着屋外走去。

展清羽愣了愣神,这一切有些太快。从鬼母子找上门来,倒徐中云挑开床幔,从这躺在床上的十七郎昏迷不醒,到十七郎变成了阿月,一个娇滴滴的女生。清冷肃清是她,飘逸出尘是她,清纯娇媚是她,心狠手辣也是她。展清羽虽说年轻,但是在江湖上走跳也有些时日,虽说不甚出名,但是也经历过一些风风雨雨。哪里见过这样,前一秒还梨花带雨,满眼含泪,后一秒便能平平淡淡地去用药化尸的人?

再者说,哪里有唱戏的人随身携带化尸粉的道理?

可是……

展清羽将昨晚到现在的一幕幕都在脑子里一遍遍反反复复的过了一遍。

十七郎从未说过他是个男人。

十七郎就是叫十七郎而已。她也可以叫阿月。行走江湖有很多个身份应该会更安全一些,她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看着年纪也不大,想来唱戏卖艺是为了赚钱,有一些药粉在身上也是为了防身吧。她现如今如此一番操作,想来也是经历的比自己多些,看惯了世态炎凉,江湖儿女,又有几个没见过打打杀杀的呢?

如此淡定,想来也是能够解释一二。

展清羽在心里一点一点地为阿月解释着他自己心里生出来的疑问。

认识不过两天,但展清羽却莫名觉得这人可交心,这人是个好人。

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好人诸多疑虑呢?

可是……

展清羽抿了抿嘴,走出了房门。他看到阿月一身素白色的长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人懒懒地斜倚在下面小戏台子的边框上,眼睛低低地向下撇着,连带着眉毛、鼻子、嘴巴都是向下的。

展清羽站在楼梯上,看不出一点她的情绪。

可是,阿月便是这么懒懒散散的,她的腰也是挺的直直的,不曾有一点塌陷。

展清羽快步走了下来,站到了阿月的面前。

“你……”展清羽本想问些什么,但他一张口,阿月便似等了很久一般立刻迎上了他的眼睛。

展清羽的脑子顿时有些乱了。乱到只说出一个“你”字,就忘记下面还要再说什么。

“我?”阿月有些疑惑地看着展清羽。她本以为展清羽这一下来会有许多问题要问她。问她到底是谁。问她为什么会昏迷在床上。问她是怎么招惹上鬼母子这些武林人士。问她为什么如此这般心狠手辣。

问她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脂砚斋”。

阿月将这些问题一遍一遍地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她走出门,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展清羽。阿月不傻,当然能感觉到展清羽对自己的那一点情谊。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可是,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该怎么回答展清羽才能让双方回到最初。

那么便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他好了。

哪怕这个清贵公子听了之后接受不了转身就走了呢?

转身就走。一想到这里,阿月便觉得有些颓然,有些丧气,感觉身体里有一股一直撑着自己的气在一瞬间被抽了出去。她不得不找了个柱子倚靠着。她不想被楼上的展清羽看出自己的不安,踟蹰和难过。

但展清羽走下来,对着她,只是嚅嚅嗫嗫了半天,说出了个“你”字来。

阿月听着,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只能木木地顺着展清羽的话说了一句。

“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展清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十七郎也好,阿月也好。爱听戏的就叫我十七郎,若是……若是其他好友,都叫我阿月。”阿月说着话,声音越来越轻,头也慢慢的低了下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听赵老板也叫你阿月。是一时权宜之计还是她本就是这么叫你的?”

“赵姐本来就是这么叫我的,我们相识也有段时间了。怎么?卢鼓没和你说我和闲云馆的老板是老相识吗?”阿月略扬了扬语气,想要尽量不要让展清羽听出她的担心与小心翼翼。

“阿月。”展清羽略带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见面前的女人并没有反对便继续说道,“你是‘脂砚斋’吗?”

展清羽思量了许久,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可是,这个问题一出口,展清羽便有些后悔了。阿月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是的话自然很好,她不过是个走江湖唱戏的,并不用过那些刀尖舔血的生活。可是,若她不是‘脂砚斋’,那陆引娘、“鬼母子”、徐中云这些人怎么会找上她?更何况,这人居然还能和陆引娘过上那么多招,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戏子呢?若她是‘脂砚斋’,那他倒是真希望能如卢鼓所说的那样,‘脂砚斋’与他们三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毕竟,阁主这次让他来永城不就是为了打探‘脂砚斋’刺杀神侯的事情么?

“你说呢?”阿月耸了耸肩,一下子从柱子上弹了起来,仰着头微微笑着看着展清羽道。

阿月本就离得展清羽很近,她这一起身两人竟是要挨在一起一般。展清羽立即又挺了挺腰杆站在那里,似是能闻到阿月头上若有若无的一股香甜的桂花香气。

“阿月,是不是太近了些?”展清羽的脸微微有些泛红,连带着他的耳朵尖都染上了一层红晕。

“小哥哥,还是个雏儿呢?”阿月调笑了一句,又瞬间觉得有些不妥,随即又咳嗽了一声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点距离,“展公子,我这嘴不好,您别介意。”

展清羽听她这么一说先是有些尴尬,毕竟也确实如阿月所说,他确实是个雏儿。可是,展清羽毕竟是个男人,他对着阿月也总归是喜欢的,阿月这样说他,他总归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合时宜。展清羽猿臂一伸,日常拿剑的手鬼使神差地扶在了阿月的腰上,微一用力,阿月一个踉跄跌进了展清羽的怀里。

“若卢鼓说的准确,那我倒情愿你是‘脂砚斋’。卢鼓说‘脂砚斋’与凌风阁、观雨亭和听雪楼三家大有关联。”展清羽在阿月耳边轻声说道,手指在阿月的腰上有些生硬地动了动,“若是有需要大可以找我。我在凌风阁里还是说得上话的。”

“你这……”阿月万没想到,这看起来有些青涩的展清羽居然会有如此动作,一时间也是有些手足无措。

但阿月却没有挣扎,便是连推也没推一下,就任展清羽什么抱着。

阿月日常示人皆是男子形象,一只喉核藏在嗓子里,磨得天长日久,也就都习惯了。有时也会换上女装,但也不过是为了任务方便得手才做的改变。已经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披散着头发,不施粉黛,不刻意装扮,便是连喉咙间那个磨人的东西也许久不在了。

如此畅意又如此安心。仿佛只要这么安安静静地依靠着这个精壮而温暖的胸膛,外面那些纷纷扰扰就会与自己无关,就好像阿爹从前给过自己的那份安定。

或许,这就是幸福?

可是……可是她还能有幸福吗?

阿月虽然年纪不大,但经历的事情却多。自幼年时家中被一场大火烧的精光,她便开始一个人行走江湖。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闯荡没有多久她就被听雪楼的老楼主看重,带回楼里训练。阿月拼了命的往上爬,不顾一切地学习各样本事,只为在这个男多女少,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地方能站稳脚跟。为此,阿月不惜模糊自己的性别。有时,便是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再后来,她入了‘脂砚斋’。‘脂砚斋’有男有女,人员也不固定,刀尖舔血的日子注定是她要走一辈子的。阿月也不在意,她最在意的便是要做到最好,然后去为自己的家,复仇!

可是这个早上,阿月却有些恍惚了。她好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就这么一直简简单单,清清静静地过下去,不要再去描眉画鬓,贴膜黏发,舞刀弄枪了。

“我……”

“阿月,你快收拾收拾吧。神侯府下午可是要派人接你过去呢。”

阿月刚要开口,却被赵倾城爽朗的话音打断。阿月瞬间挣开了展清羽的怀抱,仓促地拽了拽衣衫。

“好,好的赵姐。”阿月的脸难得的红了,她匆匆说了一句,一溜烟地跑回了房。

展清羽一时间不禁呆住了。仿佛刚才是一场梦一般,但手上的香气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若是能带她一起走……”展清羽默然道。

“发什么癔症呢?”赵倾城撇了撇嘴,冷笑了一声站了过来,“她不是你招惹得来的。”

“找老板,展某自有展某的办法。”展清羽回了回神,重又恢复了之前清朗舒俊的神态。

赵倾城也不说话,只斜眼瞥了他一眼,便越过展清羽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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