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射阳侯夜半遇女鬼 小道士井中有佳人

打发走了那些乡老,宋瑞成回到后院中,途中见几个小厮正在院中四处张贴黄色的符箓。

“你们这是干什么?”宋瑞成一脸不悦地问道。

小厮一看是宋瑞成,赶紧停下禀报说:“是管事的让我们贴的,说是公主从道长那里请来的神符,可以驱鬼避邪。”

“荒缪,子不语乱力怪神。”宋瑞成厌恶地挥了一下手,指着贴好的符箓,说道:“都给我撕掉!统统烧了!我府上今后不许搞这些鬼名堂!”

待到后院坐定,管事的赶紧安排仆役端上了酒菜,四冷四热摆了八个菜。宋瑞成看了一眼菜式,眉头便皱了起来,管事的见他不开心,赶紧斟了一杯酒,小声赔笑道:“侯爷,今天准备的有点匆忙,委屈您了。”

宋瑞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管事的食趣地打了声招呼赶紧退下了。

三杯黄酒下肚,宋瑞成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居然没有歌舞助兴,这酒喝的实在是索然无味!”再想想自己此次回京,自己的夫人平阳公主连歌舞乐伎都不让带,宋瑞成一肚子邪火腾然而起。想想当年,自己中意的明明是魏王的姐姐宁江公主,最后娶上门的却是平阳公主这个悍妇。自己压根看不上这个庶出的女人,却未曾想与她偶然见面之后,这悍妇居然被自己的才华所折服,哭着闹着非自己不嫁,闹到最后还是皇帝徐德林亲自出面让自己父亲提的亲。

一念于此,宋瑞成不禁摇了摇头,感叹到自己时运不济,明珠暗投。“射阳侯偏偏找了个平阳公主,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以后自己的两个儿子无论如何再也不能找小老婆生的,皇帝家的也一样!”

小老婆!宋瑞成突然想到自己京城之中还偷偷养了几个外室。之前怕悍妇吃醋,所以一个没带去丽山,现在都留在京城之中。现在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这些小贱妇有没有趁自己不在偷人。不行,自己明日得亲自上门去察看一下,不能便宜了她们。

再想想其中还有个妙人叫聂小倩的,甚是可人,原本是个青楼花魁,自己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真是人长的美,曲也唱的好,自己偷偷在外面养了没几天,就被母老虎拖去丽山了,明日正好去温存一番。哈哈!平阳这个母老虎不在我这个射阳侯也能称王称霸了。宋瑞成觉得这杯中的酒再也不难以下咽了,是一杯接一杯,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侯爷,侯爷。”宋瑞成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叫自己。

睁开眼一看,这不是聂小倩吗?嘿嘿!宋瑞成伸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刚准备一口亲过去,聂小倩一双冰凉的小手堵住了宋瑞成的嘴。

宋瑞成也顾不得聂小倩这全身冰凉,借着点酒劲还想去亲,却被聂小倩一把捏住了自己的山羊胡子,然后拽着向门口的方向转了过去。宋瑞成下巴有点吃痛,原本想叫聂小倩松手,却透过月光发现门口影影绰绰地站着两个面貌丑陋,批头散发,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壮汉。

“他们是谁?”宋瑞成一下子惊醒了,赶紧指着他们问聂小倩。

“他们是奴家的两个本家哥哥,和奴家来找侯爷帮帮忙。”

“你让他们出去。”宋瑞成有些不悦,一脸嫌弃的说道:“不要往本侯府里带这些来路不明,不三不四的家伙。””

听到宋瑞成发火,这聂小倩也不恼,先是娇媚一笑,继而哭诉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宋郎,自己跑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命苦啊,不知怎么得了病,你找来的那些杀千刀的仆役,妈子知道你离了京城,便把我一个人丢在屋里,把值钱的东西全卷跑了。奴家躺在床上三天三夜,全身都凉透了都没有一个人帮我。亏得遇上这两个本家哥哥,不然我孤苦伶仃,呜呜……”说罢,又嘤嘤嘤地抱着宋瑞成哭了起来。

听了聂小倩的话,宋瑞成嗖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推开她,全身毛骨悚然,指了指聂小倩,然后又指着门口两个壮汉,小声地问道:“你们是人,是鬼?”

“怎么,嫌弃人家了?”聂小倩摆出一副不开心地样子问道。

“来人啊!来人啊!”宋瑞成的胆都快吓破了,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两个厉鬼忽地一下来到宋瑞成面前。其中一个脸上留着长疤,掉了一只眼睛的厉鬼像抓小鸡一样把宋瑞成提了起来,“别喊了!没人过来救你。”

另外一个没了鼻子,剃着光头,头顶还向外流脓的厉鬼从身后掏出一把刀来,一脸坏笑地说:“侯爷府上的护卫跑的真快,刀都拉我这了,我怎么喊都喊不住他们。”

“你们,你们想要怎样?”宋瑞成哆嗦着身子问道。

“宋郎,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今天我就想让宋郎帮我和两个哥哥赎身。”聂小倩说道。

“赎身?”宋瑞成喊道,“我不是给你赎了吗?”再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厉鬼,小声地问道:“他们要赎什么身?”

“唉,”聂小倩叹了口气,“宋郎你是有所不知,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奴家阎王没有见到,但是地府的那些小鬼啊可把奴家折腾惨了。奴家和两个哥哥就想再投胎做个人,却没曾想那些小鬼处处刁难,四处要钱,不瞒侯爷,为了投胎做个人我是赔了银子又赔身子。现在有个小鬼说让我再掏笔钱,就能让我投胎做诰命夫人,让两个哥哥做员外。奴家也是无计可施了,一听宋郎回京了,就立马过来找你了。”

“好说,好说!”宋瑞成赶紧点了点头,“你们要多少?”

聂小倩把手伸了过去,尖尖的指甲在宋瑞成的额头,眼窝处滑来滑去,幽幽地说道:“这就看宋郎的心了。你世代公侯,这府中的好东西定然不少,要不带我们去看看?”

宋瑞成无奈,被两个厉鬼提溜着带到了其中一间库房。一进了库房,两个厉鬼惊讶地张大了嘴,屋里的货架上满满当当地放着他们从没见过的各种奇珍异宝。宋瑞成像小鸡仔一样被他们扔到一边,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大布口袋,叮铃哐啷地把货架上的各种东西往里面装。

这聂小倩却不像两个厉鬼般疯抢,伸手从货架上拿出了一对洁白无瑕的羊脂玉酒杯,轻飘飘地来到宋瑞成面前。,“宋郎,你我好歹也是夫妻一场,要不我们再来喝杯交杯酒,让两个哥哥帮下忙,送你上路,我们九泉之下也好再续前缘。”

听了聂小倩的话,两个厉鬼相互对视笑了起来,提着钢刀,就朝宋瑞成过来了。

“啊……”

一股尿骚味让聂小倩皱着眉头,赶紧用长袖捂住口鼻躲开了。

“呸!”脸上留疤的厉鬼朝瘫软在地的宋瑞成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什么侯爷?瓜怂!”

徐观云睁开眼睛之后,发现谢观礼已经不在自己身旁。待到了第二日,来了一个小道士给自己送水与米粥,才得知他三天之前已经羽化了,今日准备下葬了。徐观云原本想起来送他最后一面,但是被其他道士劝住了,让他好好安养生息。

修养了几日,徐观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太大的异样。这日中午他正躺着休息,门突然打开了,徐观云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师伯至尚道长。

“观云,你受苦了。”至尚道长关切地问道,“感觉好点了没有?”

“多谢师伯关心,感觉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至尚道长点了点头,看到徐观云还躺在草席之上,便对身后的道士说:“你们帮观云把这间屋子收拾一下。最近事情太多,也实在照顾不到你。”

“多谢师伯。我师父的信,不知师伯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至尚师伯点了点头,“你且保重身体,好好修养,其他的事情有你师兄弟。”

至尚师伯说完又宽慰了徐观云几句,便匆匆忙忙地走了。没过多久,徐观云屋内来了个面生的中年道士,带着几个小道士,还抬来了一张床还有桌椅被褥这些物件。这中年道士长着一张大嘴,说话洪亮,中气十足,自称余千里。这余千里个子不高,但身材壮硕,肚子微微鼓起,面堂黝黑透亮,硕大的嘴巴之上还留着两撇淡黄色的八字长须。徐观云和他稍一攀谈,得知他原本是个四方云游的道士,几个月才投到了紫金观门下,所以徐观云之前未曾见过他。因为四方云游,见多识广,所以被至尚师伯留下来做些迎来送往的事务。

放好床铺座椅,待几个小道士收拾好房间,余千里留下一些滋补养生的药物,安排了一个小道士每日给徐观云煎服。看到徐观云精神尚可,健谈的余千里索性坐在屋内与他闲聊了起来。徐观云在聊天中得知,至尚道长收到来信后,未曾耽搁半分,就着手安排向皇帝递交这封来信。

“实话实说,至尚道长和京内的同门也是每日顶着瘟疫,到处忙碌,开粥场,收敛尸体,许多同门都染疫病亡了。你呢,也是命大,那日倒在路上,亏的我和几个收敛尸体的师兄弟路过,否则你那天只怕喂了野狗了。”

“多谢马师兄的救命之恩,观云感激不尽!”说完徐观云便要向余千里跪下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马千里赶紧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京城首善之区,疫情蔓延成这样,难道官府不管吗?”徐观云不解地问道。

“你不提便罢,一提我是一肚子火气。”余千里气的一拍桌子。原来拿到信件之后,至尚道长便好生为难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京城之中的皇室勋贵,三公九卿都已经早早地出去避疫了。思来想去,觉得京兆尹宋瑞成是京城的守土大臣,他总该留守办公,况且他既是皇亲又是勋贵,应该可以帮下忙。结果至尚道长跑去一看,不但衙门里空空荡荡,射阳侯府也是大门紧闭,概不接客。

“至尚道长手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便安排我拿着他的名贴去各处拜访,看看谁可以帮忙递上去。”余千里恨恨地说,“徐师弟,你是不知道哪几日我是吃了多少闭门羹啊。妈的,这救灾原本是官府的事情,却让我们这些出家人替他们四处奔波。”

“那后来怎么办的?”

“怎么办?至尚道长只有安排好观内的大事小情,亲自跑去丽山面圣。”

“哪见到皇上了?”徐观云赶忙问道。

“那倒没有。”余千里说,“后来听同行的师兄弟们说,也叫凑巧,半途中遇到了射阳太守汪文明,他答应帮忙转奏。至尚道长事务繁忙,就拜托给他了。”

“汪文明?”

见徐观云似乎不熟悉这汪文明,余千里颇有点吃惊,“徐师弟这走南闯北的,这天下文胆,清江汪氏居然都不认得?”

“让马师兄见笑了。”徐观云抱拳冲余千里笑了笑。徐观云倒不是不认得这大夏朝号称天罡七星中天璇星的清江汪氏。虽然他出生皇室远支,但生性便不喜与那公门中人交往,对于那些朝堂之事也是兴趣了了。成人之后与师父在外奔波,见惯了公门中人鱼肉百姓的嘴脸,对于他们更是敬而远之。

余千里并不知道徐观云的这些心思,便侃侃而谈起来,“这汪文明父亲汪柏林是当朝太傅,他不仅是当今陛下的老师还是魏王殿下的老师,妥妥的帝师啊,他那两个儿子那也是人中龙凤,大儿子汪文汇乃是御史大夫,清流领袖,天下士人的楷模,他的夫人宁江公主乃是皇帝的妹妹,魏王的嫡姐,二儿子便是射阳太守汪文明,这汪文明的夫人乃是忠顺侯张福君的妹妹,承恩张氏现在在朝中的势力得有多大啊?”

说到这,余千里眨了眨眼睛,问徐观云:“徐师弟知道陛下为何让汪文明做射阳太守啊?”

徐观云摇了摇头。

余千里嘿嘿一笑,“那射阳郡还是谁的郡望?”

听到这徐观云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那里不是宋家和谢家的吗?”

“对咯。”说罢,余千里又四下张望了一下,小声对徐观云说:“听说宋家和谢家在那闹的那叫一个凶,整日械斗,换了多少太守都管不好。你说说现在让汪文明去当太守是啥意思?”

“这个,愚弟驽钝,实在不知。”徐观云笑着摇了摇头。

“你品。你细品。”余千里嘿嘿笑了起来,“徐师弟啊,这里面大有文章。”

徐观云对这些官场秘辛兴趣不大,便问起了自己所送的信件,“那师伯将这信交给了汪文明,皇上还收到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处置办法?”

“收到了啊,那肯定收到了。“说到这里,余千里突然笑着小声对徐观云说:”京兆尹宋瑞成已经奉旨回京,昨天半夜跑到我们观里来了。”

“宋大人回京为何待在我们观里?”徐观云一脸疑惑地问道。

“这宋大人回京第一晚就在他的侯爷府里遇到鬼了。”余千里说着便笑了起来。

“遇到鬼了?”一听余千里的话,徐观云一下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哪后来呢?”

“这宋大人七窍给吓掉了六窍,大半夜给人抬进了观里。”余千里绘声绘色地说道,“听引进门的道友们说,这宋大人躲在轿子里直哆嗦,跟筛糠一样,还是至尚道长青自把他给请下轿的,他这腿软的都站不起来,是被人架着才从轿子里拖下来的。”

“那这鬼闹的有多久了?有没有伤了人?”徐观云关切地问道。

“也就这几日的事情,至于说伤人吗?”余千里顿了一顿,“那肯定是有的,有的是纯粹胆小被吓死的。有的吗?实话实说,那就纯粹该死。就说昨晚有个九十多岁的老头让两女鬼给吓死了,一把年纪了给吓得缩成一团,屎尿流了一地,是七窍流血啊。他家人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一看,就见两女鬼呼地一下飞走了,把这家人都给吓傻了。当即着人骑着快马跑了几十里的夜路来我们观里,好说歹说非要请我们过去做法驱鬼。”

“这老头都九十多了,那两女鬼与他何冤何愁,非跟他过不去?”徐观云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啊?九十多了,黄土都盖到额头了,但是狗改不了吃屎,他人坏啊!这老东西九十多岁了,白天还带着一群乡老去见这京兆尹宋大人,告韩王府的人欺男霸女,霸占田地,还打架闹出了人命。但是依我说啊,这些乡老中好人也不多。许多人不过也是趁着灾年,依仗着京兆刘氏的名头去欺压百姓,趁火打劫,结果碰到韩王府的人,狗咬狗,打起来了,他们打不过吃了亏这才跑去告状。”余千里越说越激动,“听回到观里的道友说,这老东西平日在乡里还摆出一副道学先生的模样,以名仕自诩。他们那有个庄户,家中男丁都病死了,只剩下一对母女。这老东西不仅想要霸占人家田地,居然还要霸占人家十多岁的姑娘。姑娘不从,跳河自尽了,这母亲一看也不活了,上吊了。这母女昨晚去报仇的时候让老东西的家人给认出来了。依我看啊,这么个死法都算便宜这老东西了。”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大夏朝从庙堂到乡野都是豺狼当道,虎豹横行。”听了余千里所讲的事情,再想到自己一路的所见所闻,徐观云脱口而出。

“对!就是这个意思。”余千里拍腿说道,“都是些衣冠禽兽,不,禽兽不如的东西!””

徐观云与余千里是越说越激动,正当两人说着起劲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个小道士囔囔了起来:“这谁啊?把个好好的水井堵上了,想打水煎个药都不方便!”

两人闻声站起身来。余千里搀扶着徐观云走出门去,这时徐观云才发现门前的大树后有一口水井,井口被人用石头堵了起来。

“你这都不知道这是处吉穴吗?”另一个小道士问要打水的小道士。

“吉穴?”徐观云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你是说这井里有人?”

听到徐观云的疑问,小道士赶紧回答道:“之前是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死后葬在这里。”

“哦,哪户人家?怎么亡故的?”徐观云赶紧又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听说是不慎落水溺亡的。””小道士回答道。

余千里让小道士搬了张椅子给徐观云坐下,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块罗盘。他一手抓着罗盘,一手掐着手指,绕着井口边走边算起来。“这倒真是处吉穴,井水不动即为静水,溺亡之人置入此处确实可以清洗灵魂,褪去戾气,假以时日羽化成仙倒也未必可知。不过这里既然做了小姐的吉穴,徐师弟打水恐怕要另寻他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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