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成这两日一直惊魂未定,躲在紫金观的大殿之中,哪也不去了。
看着满殿的各路神仙,他才稍觉心安,但即使这样他也是强撑着一直没有睡觉,生怕眼睛一闭又有谁跑来找自己的麻烦。这样硬顶了两日,宋瑞成的睡意还是一点一滴地涌了上来,压也压不住了。他双腿盘膝坐在大殿的蒲团之上,开始有一声没一声打着呼噜,脑袋也开始耷拉下来,越垂越低,身子一下没坐稳,一个翻身从蒲团上摔了下来。这一摔把宋瑞成惊得不轻,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趴在地上发现三清祖师,五方大帝,各路星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这是自己在神仙面前失仪了,刚才那一摔是他们在警告自己。一想到这两日多亏了神仙的庇佑,宋瑞成赶紧围着蒲团一边转圈一边向各路神仙磕头赔罪。
“罪过,罪过,弟子有罪,还望各路神仙恕罪。”
“侯爷。”说话的是至尚道长。他外出二日刚回到观里,一进观门就听说那宋侯爷自从进了观里,就待在大殿里哪也不去,安排好的卧房也不去休息,坐在蒲团上不吃不睡已经整整两日了。至尚道长生怕这位侯爷有个三长两短,便赶紧来到了大殿。
宋瑞成一听是至尚道长,赶忙站起身回礼。
“道长,这两日讨扰贵观了。”宋瑞成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本侯以前对于道法多有生疏,现在看来要经常向道长好好讨教。大有裨益,大有裨益啊!”
“侯爷想讨教道法,贫道乐意之至。”至尚道长说完顿了一下,“不过侯爷还是去卧房休息吧,在这大殿之中,饮食睡眠都不方便啊。”
“无妨。”宋瑞成摆了摆手,转身看了看殿中的各路神仙,“我还是待在这里安心。”
看到堂堂的侯爷居然这幅作派,至尚道长也是无语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道长的尴尬,宋瑞成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说:“道长切莫觉得本侯胆小,实在是……”说到说着,这宋瑞成竟然哽咽了起来。
“侯爷,侯爷。”一见这平日威风八面的京兆尹,射阳侯居然在自己面前哭了起来,至尚道长赶忙打断了他,“要不我让后厨预备一下,待会……”
“让道长见笑了。”宋瑞成摆了摆手,一边抽泣一边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然后正色问道:“麻烦道长打听的事情不知道探访的怎么样了?”
“惭愧!”至尚道长摇了摇头,“不瞒侯爷,不止这京城一地,贫道听闻最近各处鬼魂伤人的事情频繁发生,这千头万绪,贫道也是一时理不清楚。”
“哪,哪道长有什么良法?”宋瑞成赶紧问道。
“我已写信给我的师弟至义道长,派人找寻我的师兄至清道长,同时遍请各大宝观的道友来京办个安魂祈福的道场。”至尚道长顿了一顿,接着又说道:“不过光靠这个道场,贫道觉得还是治标不治本。”
“哪什么是治本良策?”宋瑞成赶紧问道。
“今年天灾不断,生民亡故的实在太多,许多又得不到妥善安葬,日积月累,冤魂太多,怨气过重,怕是近日亡魂频繁出现的原因。俗话说入土为安,死者得不到安葬,他们自然不得安宁。还有这万千嗷嗷待哺,命悬一线的灾民,万一救灾不力,死了只怕怨气越来越重啊。””
“嗯。”宋瑞成诺有所思,点了点头,“我这就带道长去丽山面圣,别处管不得,我先把京兆府安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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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山行宫的正殿之上,大夏朝廷自从瘟疫蔓延之后便再没有见到今天这般场景。王室勋贵,三公九卿,各部堂官济济一堂,这丽山附近能赶来的王公大臣们都被徐永明用圣旨给召唤了过来。
“抄发给你们的奏章都看过了没有?”徐永明拿着手中问在场的王公大臣们。
“臣已经看过。”众人回禀道。
“那你们说说,是怎么看的?””徐永明接着问众人。
“启禀圣上,“说话的是御史大夫汪文汇,”臣之前就向陛下上报过此事,大灾之年大小官员借着赈灾贪墨,地方上的劣绅也乘机欺压百姓,乃是他们不习礼法,道德沦丧所至,正因为此需派遣忠贞守礼的御史前往各地监察,发现有违天理国法的事情,从重从严处置。现在各地恶鬼横行,乃是上天的警示,为政者不修德政必为神鬼所弃。”
“大夫严重了。”说话的是韩王徐世嘉,“圣人要我们身口一心,切莫口是心非。不打妄语,才能不欺鬼神!”
”韩王,此话从何而来?”汪文汇被徐世嘉这不阴不阳白了一句,当即反问道,“韩王殿下莫不是做了什么欺鬼神的事情?”
“汪大夫,欺不欺鬼神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君子坦荡荡,小人……”
“好了,好了。”徐永明打断了徐世嘉的话,“方才汪大夫说的极是,朕也痛恨这些贪墨之徒,朕也痛恨这欺压良善的恶霸。”
“马尚书,”吏部尚书马世嘉应道:“臣在。”
”你们吏部汇同御史台好好查一查,看看这闹鬼的事情哪里多?朕看有鬼闹也挺好,闹鬼了说明当地的冤屈大。朕倒要看看大夏各地有哪些贪官污吏,牛鬼蛇神。”
说完他转身又对大理寺卿谢长清说道:“谢爱卿,你们大理寺也派员去查一查,一起查。”
三人领命之后,徐永明看了一眼宰相刘牧之,问道:“牧之啊,你是当朝的宰辅,辅国的大臣,现在出现了这等异相你有何看法?”
“那是臣办事不力,事君不勤。”刘牧之说完便伏身趴了下去,“还请皇上降罪”。
“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也不能都怪你。“说完徐永明顿了一顿,抬头看着满朝文武大臣们说道:”毕竟朕是皇帝,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听徐永明这么一说,满朝的文武大臣齐刷刷地都跪了下来,“皇上,臣有罪。”
徐永明也不搭理他们,转过身去,背对着满朝文武大臣,“不过啊,你们要好好管管自己的身边人,他们做了恶事,百姓就会把这账算你们头上。有朝一日,那鬼是要上门找你们算账的。”
说罢,他转身去看了看伏在地上的刘牧之,“牧之,你说是不是?”
刘牧之一听徐永明这样说,赶忙说道:“启奏陛下,臣做为刘氏族长管教不严,让些宵小之徒辱没了我京兆刘氏的名望,臣深以为耻,还请陛下降罪。”
“宰相既有这样的表态,朕深感欣慰。你刘氏于我朝是有大功的,还是天下士人的榜样,朕希望今后不要再出现这样既违背国法,又辱没你刘家名声的事情。”说罢,徐永明又对跪在自己身旁的韩王徐世嘉说道:“徐世嘉,宰相都已经表态了,你怎么说?”
“儿臣一切听父皇的。”韩王徐世嘉伏在地上一脸不悦的说道。
“太子,你是韩王的哥哥。”徐永明看了看徐世嘉,转而伸手将一旁跪着的太子徐世雄扶了起来,然后用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指着徐世嘉对他说,”老话说长兄如父,你能帮你弟弟还是多帮帮他,也是替为父分点忧。”
太子一听他父亲这样说赶紧又要跪下领旨,徐永明赶紧伸手扶住了他,“免礼,你是太子,就得有储君的威风。”韩王徐世嘉依仗着母亲王贵妃得宠,舅舅大将军王虎臣朝中的势力颇有些不服太子,处处让他下不了台。今天徐永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着实长了他的威风。
“宋大人,至尚道长人呢?”
听徐永明问自己,宋瑞成赶紧回禀:“启禀圣上,至尚道长现在大殿外等候陛下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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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徐观云在观里住下之后,经过几日的调理,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自从那日小道士说这是大户小姐的吉穴之后,徐观云便想到了自己昏迷之时遇到的那个划船的姑娘。这姑娘是何身世?为何溺水?自己昏迷之后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这天徐观云正在看着这口井发愣,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徐师弟,你在哪琢磨啥呢?”
一听余千里来了,徐观云笑着起身相迎。徐观云虽然跟着至义道长四处奔波,人却是个喜静的人,但是余千里却个好交结朋友的人,两人都长年奔波在外,便都聊起了各自的所见所闻。这几日一两二去,两人的关系就熟络了许多,变得无话不谈。
“方才余师兄问我在想什么?实话实说我在想这吉穴之中的姑娘。”
“姑娘?”余千里哈哈大笑了起来,“徐师弟到底年轻,火气盛!”
“余师兄,误会了,误会了。”徐观云赶忙摆手否认。
“想就想了,”余千里笑着说,“不过这井里面的就算了,毕竟阴阳两隔,小心人家姑娘听到你说的坏话,大半夜来找你算账。毕竟最近夜里可是天天闹鬼啊!难道徐师弟有心去会会人家?”
“余师兄,不要再说笑了。”徐观云正色说道,“不过这吉穴里面的姑娘我也许真见过?
“哦。””余千里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于是徐观云便将自己在昏迷之后在井中所见所闻,乃至于在黄泉路上所看到的都与余千里说了起来。只是关于金开门的那些事情,因为涉及到他口中的天机还有赠送的物品都被要求保密,所以他也并没有和余千里提起。
听完徐观云的话,余千里不禁感叹起来:“徐师弟,如你这般的人生际遇,不要说一般人,就如我这般走南闯北的人也是闻所未闻。”
“原本想将此事当面告知至尚师伯或者师父,但他二位老人家每日操劳奔波,也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我已将此番遭遇都写在了信中,知道余师兄观里道友众多,要是有机会认得可靠的同门师兄弟,烦请带给至尚道长或者我师父。”
“既然徐师弟信的过我,我一定转交到他们手中。”说罢,余千里便伸手将信接走。
“那余师兄还知道至尚师伯或者我师父行踪?”
“至义道长现在何处,我确实不知。”余千里说道,“不过至尚道长现在和那京兆尹宋瑞成去丽山面圣了。一提这,不瞒你徐师弟,我对朝廷的作派实在是有点看不上眼。”
从余千里口中得知,这至尚道长原本是想在京城联合各地宝观道长举办一场大道场,好超度那些因为灾情疫病死去的亡魂,好让他们早早超度,另外就是请旨让官府出面把曝尸在外的百姓尸体好好收敛安葬一下,同时好好救济一下受灾的百姓。皇帝至尚道长不仅是见到了,还得了他的旨意让各地官府赶紧去办,另外还派了御史台,吏部,大理寺一起去各地检查。
“据余师兄所说,至尚师伯这次面君,朝廷的安排听着也没有什么不可之处,这朝廷做了何事让余师兄如此不屑?”徐观云不解地问道。
“至尚道长被扣下了。”余千里接着说,“不仅至尚道长被扣下来了,朝廷还发了圣旨,让至清,至义两位道长还有各地的得道道长前往丽山,说是要现在那里办一场大道场。”
”这朝廷为何不让道长们来京城办一场道场呢,那样岂不更好?”徐观云问道,“皇上和百官难道准备一直待在丽山不回京城了?”
“丽山不还没有闹鬼了吗?再者那里进山就一条道,据说已经在山门处让至尚道长作法立了块镇妖石,大概觉得还不够太平,非得要再做个道场。”
徐观云听到这算明白了,相较于大夏朝万民的安危,皇帝和朝廷还是先想着保重自己。
“他们怕鬼害了自己,却不怕这普天之下的万千百姓怨气怒火。难道不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吗?大灾之年,救援不力,一旦民怨沸腾,稍微有点火星,这大夏朝就会被燎原之火给烧的片瓦不留。”
“徐师弟,你还知道五仙教?”余千里突然小声问道。
“听说过,怎么了?”徐观云被余千里突然这一问有点吃惊。原因无它,乃是这个五仙教是被大夏朝廷明令禁绝的魔教组织。这五仙教追根索源乃是大夏朝立国之前,占据中原的各路戎狄蛮夷所信的各类宗教杂糅而成,相信万物有灵皆可成神魔,同时万物相生相克,进而演变成东西南北中各方人等,只要蒙上天眷顾皆可据天下为其所有。这五仙教的大名,便是中原人根据其祭祀之时要拜五方鬼神的仪式所取。
自从大夏高祖皇帝光复中原,驱逐走戎狄蛮夷之后,这五仙教也变成了被大夏皇室所禁绝的外夷魔教。但是细究起来,如今紫金护国道中也有许多五仙教的影子,譬如相信天人一体,天人感应,还有天下唯有德者据之。
“听外出的师兄弟回来说,”余千里小声对徐观云说道,“最近五仙教在各处灾民中四处传教,怕是要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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