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兄弟说走就走,约么一半个钟头便来到了霸王村舅舅刘生奇家门口。田刚与哥哥田奎元锁好自行车,便大摇大摆地向屋内走来。
进屋来,左顾顾右盼盼,却只见舅母胡氏一人在家中忙着收拾屋子。
胡氏见田家二兄弟来到,倒好似见了救星一般,着急忙慌放下手中活计,替两个后生端来茶水解渴,半苦半涩,好一阵唉声叹气道:“你二兄弟今日巧着赶来了,若今日不来,我便打算明日请你们去呢!”
田家兄弟闻语面上皆是疑惑,对视一眼,各怀心思。田奎元心中不由一喜:难道舅舅一时糊涂做了那件荒唐事,事后想起来对不起我,要专寻我解释,道歉,补救呢!田刚心道:刘生奇如今可说得上要风得风,唤雨得雨,他又寻我们兄弟俩干什么,莫不是又看上了谁家妇人俏丽韵姿,要我们兄弟为他打掩护?莫不是某某人行事不轨,不称他心,专与他作对,唱对台戏,他手下一干人不便出手,专寻我田家兄弟摆平?愈思愈愤:好你个刘生奇!用人时甜言蜜语,沾亲带故!人用过了,撇向一边,冷面不识,急了还要打要闹!今又耍这把戏,好你个如意算盘打得响!你又可知,我田氏兄弟今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登了这三宝殿,闹不好定叫你下不了台!
田刚左右寻人,却不见屋中刘生奇身影,于是问舅母胡氏道:“舅舅此时在哪里?家中可有什事,要专寻我们两个外甥到此?”
胡氏欲哭无泪道:“这年头人心不古,君子树难活!村上原本与你舅舅相好的五六十个乡邻,平日里对你舅舅唯命是从,将你舅舅的话看的比他老爹的命还重!你舅因他们的贡献和能力各有奖励,也从没亏待过他们一二呀!可如今他们一见你舅舅重病缠身!便四散而去!甚至落井下石!你说这世上人怎么都这么坏,吃我们刘家的,喝我们刘家的,最后还要把人往死里整!这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田奎元闻语鼻间冷哼一声,面上不阴不晴,心里欢喜道:姓刘的!你也有今日!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是人常说的‘树倒猢狲散’!无情无义没有好下场!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还在我面前怎么凶神恶煞,趾高气扬,指三喝四!田刚闻语心中风向急转,忽瞥见哥哥那般,极力掩饰却还无意间流露的轻松,称心如意表情,起身急忙将他拉向屋的一角,肃肃低语道:“哥哥,我和你今日来此,本是想敲打敲打舅舅,莫让他在有些事情上做的太过偏袒了些,毕竟亲戚邻里的眼里都看着呢!至于向乡里县里揭发他,也只是气话罢了!你想想,舅舅若没了,或者死掉了,对我们兄弟能有什么好处?霸王村但有他一日在这里罩着,你我兄弟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若是没了他,前脚没几步,后脚便可能被人踩住,死死不能动了!当务之急,便是先治好了舅舅的病,才是上策!”
田奎元喉间猛然‘哦’了一声,瞬间清醒了过来。只见他二兄弟复又回到了座位,一脸沉重,田刚问胡氏道:“舅舅到底得了什么病,病情竟这么迅猛,前几个月我见他还是好好着呢!他此时人在医院么?”
胡氏先见这两个田家外甥急到拐角一番悄语谈论,还以为他们两个也备着逃呢,复见他们步履沉重归来,殷殷挂问丈夫病情,才知他舅舅从前没有看错他两个!忽又想到早上一不小心家里丢了两袋白面,猜测定是家贼,料定了她孤儿寡母如今势单力薄,无力反抗,强取豪夺呢!愈思愈悲,忽再也控制不住这半日来无尽的压抑和悲伤,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字字凄然道:“你舅自发病之日起,不断暴瘦,一日茶饭不能半碗。半月前去了省城大医院,医生说人快不行了,让回家准备后事。我瞒着他,他一生那么要强,若知道了自己的病,准出大事!我总想,他医生也是人,该不会一时疏忽看错了吧!于是我又辗转带他去了几家权威医院复诊,没想到,那些医生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样,个个都是同样让人绝望的话语!不得已,我又带他去了县上医院就诊,没过三天却开始吐血,医生见情况不好,又催促我赶紧转院,怕人死在院中!呜呜呜。。。”胡氏满面泪珠打湿了衣衫,发髻胡乱蓬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我舅现在在什么地方?”田刚复问道。
“在后院厕所呢!他这病刚发时便是小便难出,三五分滴滴一点,所以小便一次需等一半个钟头!真折磨死人呀!”胡氏一脸愁容地回身向后院厕所方向焦急地瞅了眼,万般无奈道。
田刚闻语眉头微锁,许久方才展开,似记起了什么,对胡氏道:“听舅母说,舅舅这半年来皆去的是医院,多半看的是西医吧!西医既然没有办法,我们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中医未尝不能一试,或有奇效!”
胡氏道:“中医看过的,喝过几副汤药,没什么作用,你舅舅又喊着药苦的慌,便停药了!”
田刚不以为然道:“这世上繁星点点,可只有红日一轮;百花娇艳,却唯尊牡丹为王。庸医者草木一般多如牛毛,手到病除者凤毛麟角。我村十里外有一中医大夫,姓卫,仿若与舅舅一般年纪,名唤卫清竹,听说曾从棺材里救活三人,诊其脉,望其气,便知人之生死几时,无一不准!远近乡邻皆奉之为‘神医’,门庭如同闹市一般!”
胡氏愈听愈喜,渐渐住泪,激动地双手直发颤,猛地扑上来抓住田刚的手紧紧不放;“这般能人!这般能人!一定能活你舅舅命的!一定能的!”
田刚只觉手中麻痛一阵又一阵,随着舅母的情绪激动起伏,却不好意思立即抽开,只得任她这般攥着,只听他略显为难道:“舅母有所不知,这卫神医生性怪癖,虽救人无数,却也有病人生生死在了他门前,他不闻不问,就是见死不救!”
“这是为何??”胡氏焦问道。
田刚答道:“相传卫清竹小时候父亲石金三便将他和母亲狠心撇下,和一个叫刘美丽的女人跑了,他和他母亲相依为命,凄苦半生,待他学医归来,母亲却早已不在人世,正是那‘子欲养亲不待’,使他数十载竟不能走出痛苦悲伤深渊!故他这一辈子最憎石金三,刘美丽二人,恨屋及乌,憎屋及乌,不几年,便定下铁规:往后无论姓刘的,姓石的,如何重金钱币,虔诚求拜,皆充耳不闻,见死不救!”
“啊!那可怎么办?!”胡氏闻语心中瞬间冉起的希望之火猝然被泼了盆冰水,将要熄灭,眼神一片茫然迷离,猛一下子将田刚的手放了开来,急地在屋中来回走来走去,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田刚微一思索,为难道:“要给舅舅看这病,非改他姓氏不可,又得隐匿了他的出身住所,只是怕舅舅不肯,或者因他平日名气太大,一时有人认出了他,到时功亏一篑!”
话音刚落,后院忽有蹒跚脚步声渐渐近来,边喘边骂道:“你两个小兔崽子终于来了!我刘生奇是条汉子,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就是死也要笔挺端直了!何况你们刚才说的那人我认识,我俩的关系还非同一般呢!话说久远之前,国民党的时候,我们俩都被抓了壮丁,分在一个营帐里。他那时候相貌娇好,仿若玉树临风,喜欢上了文娱团的一个女兵,死去活来的那种。可曹营长的女儿偏偏又看上了他,他无法抉择来问我,我告诉她,女子青春就那几年,花谢了便将归于沉寂。现在看来,这小子那时候便艳福不浅呀!后来听说曹营长一家急急逃去了台湾,他独自一人留在了大陆,我信也不信!若要问我他什么时候开始行医悬壶的,我真不晓得,只记得他当年和我闲聊时,提到过他爷爷,祖爷爷那辈出了好几位医学大家,他说那话的时候,那种神采奕奕,引以为傲的表情,闪烁注目的眼神望着遥远的天际,好似一束激光射向无尽太空深处一般!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那感情好!既有这般渊源,何愁舅舅不能早日康复!我二人就此别过,明日开上生产队的拖拉机专来接您去看病!”田刚看着已然皮包骨头的舅舅刘生奇道。
刘生奇应道:“莫说看病一事了,数十载不见我那老小兄弟卫清竹,我倒还真有些想他哩!”随令妻子招呼田家二外甥出门,临行送了几十斤粮票和数十张大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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