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罪

刘生奇透过窗外,看到妻子胡氏,一半会儿便将全村村民集结到了大路上,急急赶往公社,心中不由得释然一笑:原来领袖的话字字真金:天意从来藏在民心之中!与人民作对,想尽一切办法构陷人民的小丑,到后来,只能无处遁藏!只能激起一座座火山爆发,一顶顶王冠落地!

不知怎的,他此时心情大好!仿若法律的索绳,即将到来的人民审判,并不是要针对自己,而自己却只是一个旁观的看客罢了!

眼见着乡邻们,雄赳赳气昂昂赶赴公社,消失在了路的尽头,他那疲惫的眼神渐渐有了光晕,看着狗娃一大早起来,便将一本麻绳窜起来的画册细细品读,他心中甚是好奇:儿子到底在看什么,竟如此入迷?于是走过来艰难地弯下腰,慈眉善目,和蔼地温柔问道:“狗娃子,你在看什么书呀?”

狗娃子抬起头来,稚嫩的瞳孔放着纯洁无暇的光芒,奶声奶气道:“爸爸,我在看‘包公审鬼’呢!”

刘生奇微微一愣,侧首去看,果然儿子手中漫画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怪家伙,张牙舞爪的样子倒有几分极像从前的自己。于是笑问道:“你知道鬼是什么吗?”

狗娃子一脸憎恶不屑道:“鬼真的好坏!好坏!专门害人呢!”

“那你怕鬼吗?”刘生奇饶有兴致地问道。

“怕!当然怕了!鬼最害怕了!”孩子稚稚的声音中藏着戏谑的扮语。

刘生奇微微一笑,长叹一声:“鬼有什么可怕,人比鬼可怕多了,爹爹告诉你一句话,你且记好了:缺什么都别缺德,那东西欠了账,是要用命来偿还的!”话完,在儿子脸蛋上无限留恋地亲昵了下,一步一泪,逃也似得回到了自己房间,只留下狗娃儿一脸呆萌的不解,他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今日的异样,不过一半会儿,狗娃儿又沉浸在了漫画书中,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来。

王立民带了霸王村村民来到刘生奇家附近,先是派人将屋子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叮嘱群众一定要细心谨慎,以防刘生奇趁乱逃离。紧锣密鼓安排好这一切后,方才同武装部的几名干事,在胡春梅的指引下进屋来寻刘生奇。

一进屋,狗娃仍在后院门槛上把玩他的漫画书,看地津津滋味,抬头不起。走进刘生奇的卧室却发现刘生奇已用腰带栓在房梁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胡春梅眼前骤然霹雳一声,电闪雷鸣,脑袋仿若被什么重物从身后狠狠撞击了一下,顿觉天旋地转,昏昏欲倒,急忙扶住门框,失神落魄间,瞳仁中已然一片血海滚滚,满腹泪河狂涌,只见她双手不停地哆嗦着,想要抓住什么,想要再温习一下丈夫刘生奇从前那坚实的拥抱,却已然空空荡荡,再也不能!转身强咬着牙,不让泪水从眼眶中滴下一滴来,匆匆退出里屋,奔至后院抱了狗娃子,逃也似得出了家门。

王立民看到往日对自己毕恭毕敬,尊自己一声“王社长”,为人谦虚,礼让的刘生奇,如今这般死样,长叹口气,不禁感慨万千。无意间瞥见床头上字迹未干的公文纸上压着一支钢笔,拿起来端详,果真是刘生奇的笔体,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写道:“王社长,我素知你雷厉风行做事风格,上访群众一到公社,你势必来亲自督查我事!您可知,我也是一时昏了头,被钱色诱惑,拉入了泥潭沼泽深渊,愈陷愈深,不可自拔!到了最后,为了活下去,隐瞒我的罪行,又不得不丧尽天良般,对反对我的人一次次下黑手,恐吓打压。我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外人看来风光无限,似乎我享尽了福气,可又有谁人知,我只是一只,时时刻刻,怕被逮住的阴暗老鼠而已!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一听到一点风吹草动,有人高声叫嚣,一听到公社又要开纪律作风整顿会,我便一日日寝食难安,分分秒秒神经绷紧,生怕党和人民发现了我已经成魔成兽的端倪!这般滋味,好似身心常在烈火中煎熬,真生不如死呀!今日,我选择了自裁,不是畏惧党和人民的审判,而是我自愧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无颜再苟活在这世上,哪怕一分一秒!我这人啊!活了一辈子,到死了才找到人的羞耻感!我真是有些看不起自己了!我好悔呀!就这样作践了党和人民的嘱托和信任!也害了自己,身死而骂名不休!我从前又是多么珍惜自己名声的一个人哪!人若有下辈子,我还想做人,不知地府阎君会不会答应,他若大发慈悲,我定恳请,还来中华灵地,来做一个好人!一个彻彻底底无私奉献的人!

刘生奇悔书

王立民看着看着渐渐泪目,自语感慨道,仿若又是在对刘生奇说:“我党是仁义的党!我党是宽容的党!你肯悔改,重新做人,从来不迟!老朋友!一路走好!”

却说那贺淑娥不觉间怀孕已有数月,早晨在家只闻村中喧哗鼎沸,因行动不十分方便,只能在家望着窗外起疑。到午时忽见公公满面沮丧地归来,婆婆做的午饭也不吃,径直闷闷走进了自己房间。婆婆跟进屋来,不多时,忽闻屋内传来一阵阵婆婆痛不欲生的嚎啕大哭和公公时不时的安抚。

贺淑娥小心移步房门外,侧耳细听,猛然间心中狂喜:刘生奇啊刘生奇!你恶贯满盈也有今日!昨日欠下债今日用命还!这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哈哈哈!哈哈哈!。。。”正笑间,突觉腹间奇痛,身下渗出不明液体来,贺淑娥瞬间一阵慌乱,大喊屋内公婆道:“公公!婆婆!我肚子好痛呀!。。。”

刘正凯和老妻正沉浸在哥哥刘生奇的悲伤中,忽闻门外儿媳十万火急喊叫,立时腿脚注电,冲出门来,慌乱中不慌,婆婆一边安抚儿媳,一边自己准备烧水,一应接生所用,同时催促丈夫刘正凯火速去请村上接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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