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孩子

刘大志下班回来刚进村口,便被村民告知了两个关乎自己的重大消息:一个是村长刘生奇畏罪自死在家中,一个是自己媳妇贺淑娥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

刘大志听闻后均觉得不可思议:一是舅舅刘生奇一生做事强硬霸道,刚愎自用,从不自查反思己过,怎会突然间做出这般行为;二是自从媳妇怀孕后,自己每晚皆梦到一个披着红衣的小女孩儿,一扭一扭地走过来撒娇,奶声奶气地叫自己爸爸,闹着吵着要自己抱抱,所以他自始至终确定无疑自己媳妇肚子里怀的定是个女孩儿,再说距离预产期还有个把月,怎么这么快就生了,还是个儿子?一路犹犹疑疑往家中赶来。

刚至家门口,便见母亲不喜不悲地迎了过来,宠溺地为自己拍去身上的风尘,轻轻责道:“多大的人了,到这个点儿才回来,不知道家里有待产孕妇,需要照顾么?!”

刘大志干笑道:“厂里今天加班,加完班又开会,大领导讲了二领导讲,接着又是正主任和副主任安排,临末了,各车间负责人又将任务细分了一下,所以才到这时候。”

“甭说了!你总是有道理!和你舅舅从前一模一样,难怪说要儿像家舅呢!只可惜他今日没了命,若不然见到他外甥有了儿子,定然是高兴坏了!”刘大志母亲刘秀兰边说边泪眼滚滚,欲夺眶而出。

“娘,我都知道了。你也别太难过了,舅舅得了那病,整日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不得安生,这回他安然地走了,也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解脱呀!”刘大志劝道。

刘秀兰喉间哽咽了数下,突想到刘家今日有喜添了男丁,终于还是强忍住了泪水,拧巴着面上挤出一丝笑意,对儿子道:“你快去看看淑娥吧,今日可把她累坏了!她如今可是我们刘家的大功臣呀!”

刘大志满面红光笑道:“娘,你也忒封建老土了些吧!生儿子便是大功臣,那么生女儿呢?您还是那么重男轻女,旧习气思想!”

刘秀兰鼻间冷哼了声,不屑道:“臭小子!你如今得了儿子,便也说生女儿好,其实心里正美滋滋,欢跳跳,喜乐乐地找不着北了吧!这般心口不一,未免有些虚伪!娘几时说过生女儿不好了,只是女孩子本体柔弱,遇事多有退让,常被人欺负;多于男孩儿让人操心,一生又常被情感家庭所牵绊。长大了成了婚便常居婆家,为婆家兴荣富贵奔忙,纵有反哺之心,却还要看婆家眼色行事,一个分寸把握不好,便是不守妇道,街谈巷议的“祸害!”了,更莫谈甚者婆家大吵大闹逼迫其与娘家彻底断绝来往了!有朝一日,岁月耗尽了,又在婆家祖坟里埋,好似娘家人从来没生过这样一个女儿一般,这样的俗气,岂不让天下生女儿的父母寒了心?”

刘大志一时被问得目瞪口呆,觉得母亲的话正是自己所见所闻写照,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随应付地撇下句,今日厂长思想教育职工的话:“你们这些封建固化思想不改变,社会前进的步伐便被你们拖后腿了!”喜乐地奔进屋去。

刘秀兰闻语眼前骤然一亮:这平日的愣小子竟能说出这般有水平的话来,真是愈长愈有出息了。心悦地跟着儿子的步伐也走进里屋来。

贺淑娥刚给孩子喂完奶,正打算眯会儿,却闻窗外有丈夫和婆婆的说话声,顷刻便又没了睡意。一半会儿,便见丈夫刘大志满面喜乐地蹑手蹑脚走近床边来,激动地双眼噙着泪花,在妻子贺淑娥脸颊上温柔地亲昵了下,深情地怜惜道:“这回可把你累着了吧!”

贺淑娥全身浸在幸福的海洋里,指着襁褓中熟睡的儿子趣道:“你看他,多像你,尤其是左脸上的那个小酒窝,嘻嘻嘻!怎么能那么像!倒好似他照你的样子刻上去了一般!”

刘大志歪着大脑袋细心去看,只见孩子幼小白净的面庞上确有一个浅浅的笑影,可脑门儿正中,微微有些凹陷,鼻梁中间骤然突起,看到此,心中猛然一惊,突忆起了每日梦中皆来叫自己爸爸的小女孩,她竟和自己眼前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刘大志瞬间大骇!急退数步,额头满是汗珠,惊呼急问妻子贺淑娥道:“她!。。。她是男孩儿??”

贺淑娥骤见丈夫刘大志瞬间面色大变,发狂神经了一般,立时怒不可遏,叫到:“你神神叨叨吼个什么!!是儿子!不是女儿!给你说了多少遍!”没好气地起身来,撩起儿子的被褥,让丈夫看孩子的性别。

刘大志睁圆了眼,果见花容毯里是个男孩儿,长吁了口气,却听身母亲笑责道:“刚才你还在门口责备我重男轻女老观念呢,我看你才是个老古董呢!”

刘大志从桌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方才有些宁志心缓,道:“你们不知,数月前,我每日梦到一幼小女孩儿,他竟和我们现在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那好呀!说明你和这孩子有缘呀!他来我们家,便是认你这个爹来了,嘻嘻嘻!”贺淑娥转怒为喜道。

“不过,”刘大志心田如急猛坠了块儿铁石,面上裹着冷霜,不忍道:“在梦里那女孩儿最后死了,竟死在了一块无边无际的苞米地里,天上下着雨,不停地下,我的脚下全是泥泞,走啊走,行动异常艰难,任凭我如何挣扎坚持不懈,眼前却永远是一望不到头的苞米地,我心中一急,梦便醒了!”

贺淑娥闻语心头猛然刀斧乱蹦,火苗千丈,哪料自己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生完孩子,自己这没心没肺,平日不会察言观色说话的愣头丈夫,竟当着孩子的面,构编出这般晦气的鬼蜮之事来!这还得了,火山轰隆隆冲天狂暴,顾不得产后不能动气,不由得面色铁青,才要破口大骂刘大志脑袋坏掉了,欲要将刘家族谱立时翻个顶儿朝天!巧不巧,恰在此时,那襁褓中婴儿突“哇!”地一声啼哭,尖锐响亮刺耳的嗓音,一下子将贺淑娥刘大志刘秀兰推进了紧张的气愤之中。

刘大志距离孩子最近,一见他这般哭闹,双手轻轻地将他托起,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亲昵地爱抚着他,可无论如何逗趣爱怜,这孩子仍然哭闹不休,反比刚才哭得更加厉害了。

贺淑娥冷冷地瞥了眼他这无能,说话不过大脑,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丈夫,令他将孩子抱过来放在自己胸前,在她认为,孩子定是饿了,所以哭闹不休。可几番忙活下来,那孩子竟嘴也不张,眼也不睁,忙地她出了一身热汗,使出浑身解数,孩子竟是半口奶水也不能喂进。

贺淑娥瞬间急地心火上窜,以为孩子得了病,慌张地摸摸额头却也并不见什么异样,才欲同刘大志商榷要不要到附近诊所去给孩子看看,婆婆刘秀兰走进身来却抱起了孙子,说来也怪,那孩儿一见奶奶刘秀兰抱起,竟骤然去了哭闹,一声不支,三五分便进入了梦乡。

贺淑娥喜极而泣,刘大志愁容顿消,讨教母亲道:“娘,你怎么哄他的?他竟一下子不哭了?”

刘秀兰手中抱着孩子,给儿子儿媳示范道:“这样,这样抱孩子,孩子舒服些,他一舒服,便不劳大人哩!”

刘大志贺淑娥满心欢笑,好似得了什么宝贝真传,装模作样学着刘秀兰刚才的样子,接过孩子来抱,可不过数分,孩子便又开始重复刚才的节奏,没完没了地哭闹不休!

贺淑娥看着自己含辛茹苦,怀胎十月的儿子竟不认自己,顷刻间便如受了莫大委屈,“呜呜呜!”低声痛哭起来!可刚一悲戚,孩子本来已平静不闹,突也“哇哇哇!”大哭起来,好似比他娘还要冤屈百倍呢。

贺淑娥见状,只好长叹口气,将情绪微微收敛,不住声了,孩子便又很快进入了梦乡。

刘大志一见妻子贺淑娥满面愁容,上前讨趣安慰媳妇道:“看来这孩子和他奶奶结缘哩!这样也好,倒省了你不少劳累和辛苦!”

贺淑娥眼睛不离她的孩儿,不领情道:“你就爱胡扯个淡!前半年便催促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孩子如今落了地,马上就要上户口了,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刘大志平日便十分惧内,也是腹内墨水就那几滴,倒来倒去,便还是狗娃,牛娃,得胜,成功,那几个俗字,迫于媳妇要求,于是怯怯道:“要不就叫刘狗剩吧!这名字土是土了些,可咱农村有句谚语:名字越丑越好生养哩!”

贺淑娥在家读过几年书,也偷偷翻过弟弟的四大名著几回,略识些雅俗,一听丈夫刘大志给儿子取了这么一个怪名字,气便不打一处来!铁面道:“叫狗剩?!是狗吃剩下了,才叫你儿子吃吗??还是狗胜?谁胜了便是狗??你儿子是小狗,你是老狗么?!”

刘大志一时被顶地哑口无言,憨憨地满面羞愧,直觉自己失了言,于是不断赔笑歉意道:“都怪我嘴长,说话没个准星儿,又惹你生气啦!若说有文化,咱家还数媳妇你呢!你就别赶鸭子上架为难我了,你定是为孩子早取好名字了吧!快说说!让我也好好学习学习!”

贺淑娥轻蔑地瞥了眼丈夫那诺诺弱弱,没几分男子汉的熊样儿,不屑道:“既是个男娃!长大了便要作顶天立地的汉子!冰火不惧!困苦不怕!这些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和胆识!莫不如就叫他刘勇勇吧!”

“啊!好名字!好名字!”刘大志听到妻子唤出这三个字时,自己也不知为何,心头莫名一动,连声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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