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园设宴 奸细现身

午夜,骤雨初歇。月光穿过细碎的白云,倾泻在茫茫大地。黑暗中,一点火光明灭摇晃。

“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冷了呢。”提灯的伙计打了个冷颤,冲他身边的人抱怨,“都是那廷尉发疯,这个时辰派我们来巡查!”

旁边的人重重叹出口气,不耐烦道:“你怎么还抱怨这个!那夜行人前几日就在这条道上杀的人,现在都没抓着。你赶紧先求求神,别让咱俩碰上了他!”

地上的水洼映着斑驳的云幕,四下寂静无人。忽的,一阵冷风袭面,灯笼灭了。

提灯伙计吓的浑身上下一颤,扔了灯笼跳开,抱住旁边人的胳膊大叫:“啊!什么东西!”

“一边去!站好!”旁边的人吼着,揪着提灯人的衣服推开,“巡完赶紧回去,我真是一会也呆不下去了!”

提灯人“奥”了一声,过去弯腰捡起灯笼。起身时,余光却撇见一点光亮。

扭头一看,身前漆黑的巷子里,一团诡异的火光缓缓飘落,慢慢熄灭。

提灯伙计惊恐的瞪大眼睛,声音颤抖:“什么人?!”

另一人闻声跑来。

只见那黑暗中闪着一丝冷光,两人拔出剑,站在原地。

那一点冷光一隐一显,慢慢变大。

四周漆黑一片,二人只见光,未辨别出其为何物。但等他们看出时,已经晚了。

那光不是别的,正是巷子中,夜行人眼中映的月光。

她此时已经站在了两人面前!

——

夜行杀手的传闻早已传遍了京都令夏,这些日子可谓是搅得人心惶惶。夜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没有人敢独行街上。就算是白天,行人也大都默默不语。

今日却是不同于以往,只见街上人摩肩接踵,聚在街道的人前后张望、嬉笑打闹,闹闹嚷嚷,热闹非凡。

这当然是因为今日的两件大喜事:

其一,新科放榜,皇帝与杏园设宴,款待新科进士;又有探花郎策马,采花游园。

提到新科放榜,便要说到今年的新科状元:林欣儿。

没错,是个女状元,是参国第一个女状元!

参国向来是男官主权,直到新皇帝继位,破天荒的要男女共同参政。

女状元一出,满城人心激荡,再加上杏园宴这“狂欢”的大会,什么杀手杀脚的晦气传闻自然如云般消散,都城令夏里又成了喜气融融一片。

第二个消息,比头一个还要振奋人心。这可是全城的百姓盼了几个月才盼来的好消息。

不再卖关子,这其二:廷尉毕越要回来了!

三年前在商国作质子的参王回国登基,便是他统领诸军一路护驾来的。而后做了廷尉,执法公正,依法办案,又惩处贪官污吏,几乎将朝廷上下清洗一番。

由于廷尉比国尉官低,百姓便还尊称他一声“将军”。就是不知为何一年前忽然辞了官。

后来参王要变法,朝廷百官大都守旧,支持参王的寥寥,朝廷中有人人暗中动作,毕越才回来了。

既有百姓敬他,自然有百官怕他。

毕越虽常是一副少年气盛、满面春风地样子,却是是朝廷里有名的“笑面虎”,朝廷上都说“见他一笑,准没好事。”

但这还不是他最出名的,毕越最出名的,还得是他那深蓝色的眼睛。据说如入夜前蒙了雾的海,漂亮的不像话。

今日杏园宴他也要来,好多人为了来看这俩人,已经将杏园周边围得水泄不通了。

看热闹的百姓欢喜,自然也有旁的人忧愁:

傅麟拖着自己这把老骨头,费力的拨开人群,挤到进到杏园里。

这老头子一听巨大声响就耳鸣,此刻正堵着耳朵将满脸皱纹挤了出来,回头瞧一眼正攒动着的人,咧着嘴咂两声。

这女状元,果真是好大的阵仗!

“快看!状元来啦!”

忽地一声吆喝,又激的傅麟耳内一阵刺痛,逃跑似的转身快步进到杏园里面。

他来这人多地地方,纯属自找苦吃!

但他并不是为玩闹而来,毕竟他这老骨头也经不住折腾。

他来此处,实际是有秘密任务要执行!

杏园里已是万众云集,宴席满园。有人醉卧花间,又有人泛舟赏湖,更有甚者解衣露体癫饮于草地之上,好不快活。

傅麟泰然自若,巧不作声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自顾自走到竹丛旁边。

那里有一群人围着,人群中间一人,腰佩碧玉,腰圆体肥,鼻孔朝天,穿一身金丝镶嵌墨绿长袍。一副傲慢嚣张样子,他是京都里那个财大气粗的盐商——李启。

围在他周围的有新科进士、朝廷的小官,恭维、奉承、巴结,还有要把家里女儿送去的。李启被一群人围着,相当得意。

李启见了傅麟,应付了两句从那人群中走过来,悠悠走到傅麟身边。

傅麟对李启恭恭敬敬拱手施礼。礼罢,不动声色探视四周一番,而后对李启恭谨一笑,伸手掏出袖子里的拇指长的纸卷,双手递上。

李启垂眼一瞥,迅速拿过。

这两人站在一起,一人着朴素藏青长袍,袖口衣角都起了毛;另一人衣着华贵艳丽,趾高气昂。越看越违和。

他们是如何交好的?

其实,这两人是参国的敌人,也就是商国派来的密探。

参商两国关系紧张,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开战。商国便派了人到参国,他们自称“暗士”。监视参国的动向。李启便是暗士头目,又要管理暗士俸禄,记录开支。

且看那纸卷里的内容。

中间赫然三个大字:

林欣儿。

右下角写着一个小字:

鸩。

大字,是商国上级传下来,要暗士除掉的人;小字,是写这字条的人的代号。

傅麟探身一瞧,见李启已然吹了火折子点着了纸条,便小步走过去,又笑了一脸褶子,躬身站在旁边。

李启斜眼瞧着傅麟,收了火折子,整整袖子背了手,沉声道:“那林欣儿是谁?”

“是这次的新科状元,刚被授了廷尉监的官职,辅佐廷尉毕越办案。”傅麟道。

李启听了“状元”二字,像是听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鼻子一皱,似是差点恶心吐出来。

“状元”二字确实是戳到了李启的痛处。

李启最初被派来参国,本是要入官场去,结果考了几年进士没中过,被人耻笑。商王看此路不通,便让他接手参商边境的盐生意,成了盐商。

对他来讲,这可是奇耻大辱。为挽回一点颜面,扶助了好几个穷举人,却又是没有一人考中的,又被人耻笑。

看他皱着脸,或是不屑,又或是因为喝了酒,嚣张冷笑道:“一介女流,还新科状元,还做了官?可笑!”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回过头来看他。

傅麟闻声一惊,眼球一转悄悄往周围看一圈,转了话头:“此次密信上,字迹与往常不同。估计上头换了人,不知道会不会是长公主培养那位暗士。”

据说三年前商王上任后,与商国长公主亲力亲为培养四大暗士,其中三人为长公主做事,一人为商王做事。

其中,商王培养那人代称“溯月”;长公主手下两人分别代称“月青”“江凌”,剩下那人没露出过一丁点庐山真面目。

一年前便有小道消息说:那位没露出过面目的暗士要来接手参国的事务。

若真是如此,李启便饭碗不保了。

李启闻言,眉头又是一皱,越发不爽。

傅麟偷偷瞥一眼李恩人,继续说:“若真是换了,那您......”

“我自有办法!”李启脸色突变,又提了音量怒吼,惊得傅麟身体猛地一抖,闭紧了嘴。

“探花郎来啦!”

不知是谁喊得响亮一声,引得众人不约而同走到园子入口。

傅麟李启齐齐回过头去,见那杏园入园处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姑娘,黑衣暗纹,腰佩玉饰,白肤朱唇,艳花簪饰,杏眼灵动,表情却是显露了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她就是新科状元林欣儿,正直花信之年,二十四岁,被选中了作“探花郎”。她簪了满头的花,又用衣裙兜着好些,此刻正将花分给众进士。

李启又昂起头,将那姑娘上下打量几番,嘴角带了一抹邪笑。

李启是出了名的的好色。京都令夏里大小青楼,他都去过,又传他有不良癖好的,于是京都里的姑娘都说“嫁李启不如嫁狗!”。

这句话流遍全城后,便有人为狗喊冤的了:“要骂人就好好骂人,别侮辱狗!”

就算是这样,也有人为了巴结李启,将自己的女儿送去的。她们的日子,可想而知......

围着探花郎的人群,不知为何忽地慢慢散开了。李启便悠然走过去,傅麟自然紧随其后。

走近些,见林欣儿身边站着一卷发的少年,暗蓝眼睛,亭亭而立。暗色玄衣之上绣着宝蓝藏蓝的雄狮和银丝祥云;腰佩半圈小银铃串,样式类似于禁步。

傅麟瞧见那双蓝色眼睛,不自觉退后一步。这!这不是毕越吗!

毕越正笑得灿烂,弯了眼角,正与林欣儿说着什么。一人笑一人静,两人又是俊俏的面孔,看得人赏心悦目,心情舒畅。

傅麟却不这么觉得,他见了毕越的笑,如见了鬼怪的尖利獠牙,心头一颤,默默退后两步。

这才听到身后的人似蚊蝇般讲话:

“状元得罪廷尉了?”

“小声点儿......”另一人捏着嗓子颤声道。

“廷尉是真的再笑吗?”

“再小声点......”那人声音更抖了......

毕越廷尉办案审讯狠厉,朝廷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还活着的人虽是没见识过他具体的手段,但也没见过能从廷尉狱完整出来的人。

傅麟随李启走到林欣儿旁边,毕越、林欣儿见这两人,恭谨施礼道:“见过傅大人、李大人。”

傅麟慈祥笑着点头以示回应,李启冷冷嗯一声,又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某处,咽一下口水。

随后扬起一边嘴角:“看你不错,不如跟了我当房妾室,保你的富贵,嗯?”说罢,便要上前去抓林欣儿的手。

此话一出,又引来不少目光。

李启有了那落榜落榜再拖着别人落榜的传奇经历后,便不再过问任何朝堂事务,除了为安插暗士做些买卖官的交易外,官员、进士等的消息一概不知、一概不问。自然也对不上毕越、林欣儿的相貌。

傅麟听罢了急忙道:“这......这便是新科状元林欣儿。”

随后看了看毕越的脸色,此时他已经收了笑容,只有唇角微微扬着,显得诡异;又看看林欣儿,面上风平浪静,压根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看罢,傅麟心里更慌了。又听李启拖着恶心的尾音。

“哦——”

看样子,李启是要将方才的一肚子气撒到林欣儿头上了。

四个人中没一个回话的,气氛微妙。周围人似是受到了影响,逃似的离他们越来越远,中间逐渐空出一个圈。

“哈哈哈!开个玩笑罢了,大名鼎鼎地状元听不出来,脑子这么笨?”李启得意嘲笑道,“你这状元名号,不会是跟谁买来的吧?!哈哈哈哈”

林欣儿面无波澜,会心一笑:“鄙人确实愚笨,还请李大人见谅。”

傅麟能看出林欣儿是个明事理的,不想惹麻烦,便随便搪塞过去,估计她一会就要找个借口走了。

果然,林欣儿退一步,像是要离开的样子又道:“鄙人还有事,先回......”

林欣儿话说了一半,忽地顿住了。傅麟垂眼一瞧,是毕越忽然抓住了林欣儿的手,将她拽了回来,又听毕越笑着说了话,语气中似是有一团被压抑着的怒火:

“卖官?三年前子伏帝继位后,我将朝里暗中交易买卖官的人都揪了出来。听你这意思,看来是又有了卖官的人?李大人若是知道什么,可一定要告诉我。又或是去廷尉司聊一聊,请李大人你喝杯茶?”

听罢,李启脸上冒了些虚汗。他确有参与卖官交易,但他的卖家官位高,隐藏的好,给他添了不少底气。于是脸上又佯装成不屑的样子:“你算什么东西!......”

毕越笑道:“在下毕越。”

傅麟看李启浑身一震,想起三年前那个与李启私通卖官后,被毕越查到的人:十指具断,从廷尉狱出来便得了失心疯。

李启见过那人从廷尉司出来时的惨状,也听过毕越的大名。

李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狠角儿,嘴上支支吾吾:“我瞎说的,这么较真儿作甚......”

说罢,又看一眼林欣儿,脸上明晃晃写了几个字:“有你好看的!”

之后扬长而去。

见李启走了,毕越才松开林欣儿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实在气不过,冒......犯了,告辞。”

傅麟站在一旁一看,会心一笑。

哟!这“笑面虎”竟然耳朵红了。

傅麟总觉得林欣儿和毕越之中有一种莫名的火花,又像是一见如故的样子,却也不敢多问什么。

抬头看看林欣儿这初出茅庐的姑娘,又想起李启说的混账话,作为长者不免心疼。

看李启如此,傅麟心里其实也有一阵火烧着。但自己不管在参国还是商国都不受重视,只能憋着,不敢得罪人。自己又是个任人捏的软柿子,别人斥他、笑他、骂他、唾他,他从不还嘴,恭维佯笑半辈子,却还是讨不到任何好。

大家都说他:“空有一身戏骨”。

傅麟像是要安慰林欣儿,道:“姑娘......莫放在心上......状元定当前途无量!旁人的话随风过,万万不能成了心障,误了前程......”

林欣儿浅浅一笑;“鄙人明白,多谢傅大人。”

看眼前这姑娘依旧是面无波澜,傅麟便离开了。

傅麟一走,林欣儿头也不回的出了杏园。杏园外有一男一女接应着,他们便是江凌和月青,正是商国长公主手下其中两个暗士。

他们见林欣儿出来,快步上前。月青急切道:“确定了吗,抓李启还是傅麟?我们要来不及准备了。”

林欣儿清冷冷道:“傅麟,子时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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