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亮亮当晚离开县城,在途径省城的一个地级市里躲了一天,他在清明节后第一天的下午时分回到那个私人诊所。诊所依旧冰冷彻骨,他怀着忐忑的心一步一步靠进手术室。
“你谁啊?”前天那个护士在李亮亮身后喝住他,李亮亮转身,护士一眼认出是前天逃跑的那个男人。
护士惊叹:“我的天,你赶紧走,那女的已经不在了。”
李亮亮误以为杨曼珠死了,狠狠的瞪大双眼向护士逼近一步。
护士吓得本想喊救命,确认李亮亮不会对她做什么,赶紧零零碎碎的将前天他逃跑后发生的毛骨悚然的所见和盘托出。
杨曼珠虚弱的躺在手术台上,手术室里没有亮灯,到处黑漆漆的。她绝望的感到自己已经躺进坟墓,外面那个曾经无限憧憬的美好世界和自己再无瓜葛。
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确信她还活着,她要坚强的活下去,为自己,更为这个即将来到世上的生命。无论如何,推开那扇沉重的门,自由的阳光驱散掉这里的寒冷,她要抱着这个新生命百感交集的步入甜丝丝的空气里大口呼吸。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如台风下的巨浪拍打而来,将刚才的顽强和希望一扫而空。她的灵魂旋转着飞速的下坠,她细若游丝的哀求,哀求缠绕在晶莹的泪珠上,落入如墨的黑暗不激起半层涟漪。
恍惚间她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按在她隆起的肚腹上,一股奇异的暖流传遍全身,她逐渐被振奋起来,在这双温暖的手的引导下开始有节奏的用力。终于那个新生命来到人间,她虚弱的在黑暗里给自己欣慰的微笑,她伸手四处抹去,摸到把手术剪刀,她操着手术剪刀哆哆嗦嗦的向肚腹下试探过去。
伴随着嘹亮的啼哭声,护士惊恐的推开手术室的门,看到虚弱的杨曼珠抱着新生命倚靠在手术台旁,她喊声“妈呀”就没命的跑开去。
温暖的阳光照进手术室,杨曼珠仰头靠在手术台边,苍白的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一个小个子但略显臃肿的保洁走过来,看一眼杨曼珠母子,蹲下身好心的问:“闺女,要帮忙么?”
杨曼珠没多想,向保洁单纯的点点头。
保洁矫健转到杨曼珠一侧将她扶起,向私人诊所外缓缓走去。
保洁叫萍姨,常年在各私人诊所当打扫卫生。做事勤快,皮肤发黑,收拾得挺干净,除此之外,诊所上下对她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护士稍稍缓和下因说起那难以置信的少女而紧绷的神经:“我只看到这么多,能告诉你的就这些,去了哪里真的不知道。”
李亮亮默默转身离开诊所,他蹲在诊所外的台阶上缓慢的思索,还是决定回到城中村去找杨曼珠的下落,说不定杨曼珠正在那个小房间里等他回来。
李亮亮回到城中村,来到那个小房间屋外,房门洞开着,过去里面除了他两空空如也,现在里面连他两也没有了。
“她走了,你别找,赶紧走。”老胡的声音从背后出现。
李亮亮回身,急切地向老胡追问:“曼珠去哪里了?”
老胡压压火,咳嗽一声说:“走了就是走了,你走吧,别再回来。”
李亮亮明白老胡是赶他走的意思,他清楚自己丢下在生死一线挣扎的杨曼珠太不是人,没向老胡做任何辩解,垂头丧气的离开了这里。
看着李亮亮离开的背影,老胡眼里转出两行老泪。
老胡终于不再憋闷内心的愤怒,对着远去的李亮亮大喊:“滚,快点给我滚。”
李亮亮站住,回头看一眼老胡,似乎明白些什么,在悠长的城中村窄道中飞奔起来,消失在尽头的街灯光亮里。
杨曼珠在萍姨的帮助下回到城中村,令她受宠若惊,萍姨当天晚上再次回来的时候,带来给她补身子的鸡汤和给小孩的奶粉和尿不湿。杨曼珠感激的热泪盈眶,萍姨意味深长的对她笑笑。
夜里,萍姨说自己年纪大睡觉少,杨曼珠产后身子弱,应该好好睡觉休养,半夜孩子她来照看。
杨曼珠仍旧没多想,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萍姨怀里抱着孩子,确定杨曼珠已经熟睡,她向屋外张望。屋外的一个身影吓得她全身哆嗦好一阵,她赶紧回身,安安分分的抱着怀里的孩子。
那个身影是老胡,今晚他搬一把板凳坐在杨曼珠的屋外,板凳旁边放着一把铁锤,他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微弱的烟火将他的脸衬托的冷峻又可怖。
好一阵,萍姨回身看一眼老胡,又是一阵抽筋似的哆嗦,如此往复,直到天亮。
清晨时分,萍姨看见老胡终于不见了,只剩下那个空空如也的板凳。她长长出口气,凑到还在熟睡的杨曼珠身边,推推她,把她叫醒。
迷迷糊糊的杨曼珠逐渐认清眼里布满血丝的萍姨吓了一跳,正要对她表达感激。
萍姨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丢在床边:“你还小,带着他是个累赘。”
杨曼珠还没反应过来萍姨匪夷所思的举动,萍姨已经开始抱着孩子快熟向门边走去。
来不及分辨到底是身处噩梦还是生活原本如此这样,杨曼珠拖着虚弱的身子从床上滚下来,手脚并用的奢望追上萍姨拦下她。可她实在手脚不听使唤,只能可怜巴巴的对着门外聊胜于无的喊一声:“救命啊。”
已经窜到门外的萍姨突然间惊恐的退回到屋内,退着退着就跪下了。
萍姨跪下去的那一刻,凶神恶煞般的老胡的半个身子出现在门框里。老胡拎着一把剁肉刀,向萍姨步步逼近。
老胡:“放下孩子。”
萍姨老老实实的将孩子双手捧出,杨曼珠见状扑上去将孩子仅仅抱进怀里。
老胡揪住萍姨的头发,连拖带拽的将萍姨弄到屋外。
萍姨想喊救命但打死也不敢,呆愣愣地看着老胡,仿佛刚才的一切就是三个人之间的笑话。
老胡手起刀落,割下萍姨的一只耳朵:“我在这等你,你尽管找人来。”
萍姨吓得没顾得上痛,捂着汩汩流血的半边脸,跌跌撞撞的逃开去。
老胡快步走回屋内,对地上的杨曼珠关心的说:“赶快收拾一下,这些人都是团伙作案,她肯定会喊人来,我知道有一条没人走的小路,你跟我赶快走,永远别回来。”
欲哭无泪的杨曼珠爬起,简单收拾出一个背包,抱着孩子跟老胡走。老胡看到床上的信封拿起,塞进杨曼珠的口袋里。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一条小路。这本不是路,是自建房之间留出的空隙,只够一个成年人勉强通过。即使清晨的天空布满光亮,这里依然我行我素的暗无天日,但杨曼珠坚信老胡是个好人,他一定是来救她的。
两人终于七弯八拐的到达小路尽头。尽头外面是车水马龙的繁华世界,而身后是不堪回首的罪恶滔天。
老胡回转身子,热切又不舍的说:“到了。”
杨曼珠热泪盈眶的看着老胡,老胡眼里闪烁出一如既往的炽烈,她苍白的梁上泛起一层绯红,伸手解开自己衣服最上面的纽扣,娇艳欲滴的粉嫩整个跃然于老胡眼前。
老胡惊慌失措的瞪大双眼,两腿一弯,激动的在杨曼珠面前跪下却再也不敢抬头,颤声说:“我的观音娘娘,曼珠,你是好人,好人会平安的。”
杨曼珠诚恳的点点头,老胡低着头站起,让出路,杨曼珠义无反顾地的走出这里,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年后,当她再次回到这片难以启齿的故地时,这一整片的土地已经属于她名下的公司,这里的残砖烂瓦化成焦土,拔地而起的是她一手捏造的省城的地标性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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