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上)

青光闪动,钢镖对飞刀,暗器对长兵刃,二人竟是斗得不分伯仲。镖中融入棍法之意,取“梨花滴水”势,每一击不求速效,劲、势皆以柔为主,自下取上,使镖人几乎是贴地而搏。长刀走蛇行套路,持刀人以蹲姿为主,闪避之际,每一击势取对方方寸之间的破绽。

这场争斗有四十余个观众,都在演武厅上坐着,瞧着二人斗到分际,全力相搏。

“再打一百回也……”坐席上有个圆圆脸的女子,声音低低地叹了一句,有人拿奇之怪之的神色向她望去,那女子便收住了口,但想了又想,仍忍不住嘟囔道:“自己家定要分出胜败,再精彩也是无益……何况也打了这么多场了”。只是声音甚低,无人再理会她。

再过一刻,使镖男子略占上风,乘胜追击,一镖中在持刀人的左胳膊上。持刀人神色僵硬,站起身来,向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小兄弟上前送上一杯茶汤一样的东西,持刀人自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和汤服了,笑道:“应手中的,百不失一,李大哥以短对长,竟然赢了,无愧这‘百不失一’的称号”。使镖人是个短小身材,精干伶俐貌,满脸得色,一笑道:“甘草汁配牛黄丸,小弟的镖上虽有淬毒,可分毫奈何不了牛大哥,不愧是未雨绸缪,料人于先,连解药也先准备下了,佩服”。其实他本意是得手之后,将解药奉给对手,以显风度器量,不料对方早准备下了两样能解百毒的药物。

“罢了”,姓牛的一挥手,“暗器上淬毒虽不大光彩,但谁都知‘百不失一’的暗器上一向是有毒的,不能算是暗算。而单以招式论,李兄也赢了。何况李兄以小小钢镖胜我手中长刀,更是难得,今番咱们‘云南英雄会’是你赢了头筹,你是排行第一、统领大家的好汉!”有人上来对这姓李的矮小汉子道:“请李大哥往那边的皮人上掷一镖或砍一刀”。

旁边木柱上绷着一张牛皮,皮上画了人身六道,都按照真人一般的部位尺寸。那姓李的瞥一眼,口中喝道:“曲池!”抬手便中此手臂要穴。众人轰天价喝彩,口中都道:“李大哥,今番你是咱们的大哥!”

姓李的挥一挥手,待众人喧沸稍息,方道:“我做不做大哥原没有什么,只是赢得侥幸罢了。可是,何日我们‘云南英雄会’能报得大仇,杀了这狗日的商天官,那才是一时一刻在咱们心头放不下的事”。

那圆脸女子忽地冷笑了一声,起身离席而去。

“刘家妹子,你什么意思?你莫非是不服李大哥当咱们的头子?不服的话,你就下场比划比划?”有人忍不住喝道。

圆脸女子名唤刘方胜,她停住脚步,向“皮人”头顶写的“商天官”三字瞥了一眼,冷冷道:“我有什么不服?又有什么本事下场比划?我只不服一件事——左也要杀商天官,右也要杀商天官,我们却年年窝里争头子争了四年,商天官连咱们的鼻子眼睛长什么样只怕也不知道!要是没本事去争,也罢了。可会中的好汉自己斗起自己来,浑身的解数都使了出来,嘿嘿,今年头子是牛大哥,明年头子是李大哥,杀不了姓商的,给严大哥报仇,一切都是白饶,谁做头子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给她这样发作一场,大是没趣。但听到“给严大哥报仇”一节,却又个个在意,纷纷道:“刘家妹子骂得是,严大哥,那是咱们会中义薄云天第一人,咱们会中谁没受过他的恩义,哪个不与他要好?自从四年前,他给这姓商的害了,我们食不甘味,思之难寝。‘云南英雄会’不给严大哥报仇,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那姓商的就住在无锡城,我们也拖延得太久了”。“李大哥,新官上任,总得烧把火,你说我们该怎样干?大伙都等着听你吩咐”。

这李姓人名唤李合灵,见众人越说越是愤郁成火,当此情景,自己不得不说些以安众心的话来,缓缓道:“大伙莫急,上月在无锡城外,我的心腹曾带回来一个消息,只是我想着那厮武功高强,又心计深沉,事情不宜操之过急,所以……没急着告诉大家伙”。众人七嘴八舌道:“李大哥别卖关子啦”,“还说什么操之过急,大家伙等了四年啦!”“再不说点什么出来,大伙儿心气儿散了,这仇更加报不了啦”。“那姓商的是武功高强,又正当壮年,咱们要对付他,该当动脑筋才是!”

李合灵见大伙儿人人关切,只得道:“那姓商的,有一个师妹,两个人青梅竹马,据说从前很是要好,后来他这师妹嫁了给别人。我的人在无锡城外,费了好大劲头才探来了消息——据说那姓商的,于上个月给他师妹送了封信,约着在今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请他师妹来无锡城见面”。

“嘿嘿,为什么说这姓商的心计深沉?自是因为他这些年在江湖上沽名钓誉,虽不知暗中所行何事,遇上他的人竟十个有九个说他好,说他是什么大仁大义,此人决计是工于心计。不然他杀了咱们严大哥之事,怎得江湖上英雄讳莫如深,连提也不跟咱们多提?说起来也只是几句场面上的安慰之语。咱们空自一腔悲愤,要报仇只能靠自己。可是他再擅作伪,若是出了私通有夫之妇的事情,江湖中人还能再说他好么?”说着,李合灵拍一拍手,一人自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纸笺儿,上前交到他手上。李合灵叫住那人道:“别忙下去,小张子,这信件是你设法抄了来的,你就给大伙说说”。

小张子年纪并不甚小,也是中年人模样了,众人都知道他正在无锡城外开茶馆,这回是为了观礼才回来的。只听小张子笑了一声道:“小人在无锡城外,见到那商天官的家仆向城外送信,一来那人防备得浅,二来小人套话的本事……那个,还算……”有人道:“知道你套话的本事了得,可别谦虚啦”,众人一阵嘻笑,那小张子脸上略红了一红,说道:“话虽如此,要得知他信中的内容,也不容易。小人在无锡城外开茶馆,假装送茶弄湿了信纸,他们打开了信笺晾晒,这才给小人机会,默下了大半,依样抄了回来,只是……这信也是不全的”。李合灵道:“你就给大家读上一读”。把那信笺塞在他手里。

小张子展纸读道:“阿文吾妹……”有人截断他话道:“真不要脸,师妹嫁了人,还这般直呼其名”。小张子待他说完,这才续读:“兄妹之情,昭昭待诉。愚兄与妹四年不见矣”。方才说话之人又道:“四年,哼,他们也是四年”。这时刘方胜终于忍不住道:“别打岔,让人念完啊”。那人果然不再言语。小张子道:“闻得妹婿身体有恙,恰今秋有重要事告知吾妹,你我所共关切者”,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乎是到了缺字少迹之处,又道:“万盼中秋之夜一来相聚是幸”。

众人心想这信甚短,怪不得小张子轻而易举默下了大半。但人家夫婿有恙,他为什么反约佳人在中秋夜抛下夫婿来与他相聚?其中多半是有作奸犯科鸡鸣狗盗难以言传之打算了。那师妹既与他青梅竹马,只怕……忽听刘方胜道:“这也不能说明这姓商的的师妹就会来赴约啊”。又有人道:“就凭这封信,也……”

李合灵站在众人当心,道:“信是抄的,不是手迹,此其一。二来只凭此信,到底还说明不了什么。常言道捉奸捉双。我说咱们当于今年八月十五,也就是半月后,暗中派人往无锡城,可得多去几个人。他师妹若是不来,算这狗日的商天官命好,要是来了,嘿嘿,咱们给他们逮个正着,叫他二人抵赖不得,也叫江湖人明白姓商的端的是何为人,瞧他以后还沽什么名,钓什么誉……”

刘方胜心直口快,皱眉道:“那咱们岂不也有些……”她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只听有人在厅外半空骂道:“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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