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位

夜晚的圆月高高悬挂天际,静谧的村庄中只有几条家犬的吠叫声。

“最终,你还是选择了最坏的结果。”李克用从房间里取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木牌,抓起圆滑的笔柄,毛尖被重重地按进墨汁中。

待毛尖被墨水浸黑后,他提起吸满墨水的毛笔,在木牌上写下“李青峰”三个字。

李克用见高台上母亲的牌位,苦笑地摇摇头,默默地将简易的木牌放上去。

“这个家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李克用从房间的一角拿来一块干净的棉布,沾些水,擦净高台上的灰尘。

他又从桌面上取来刚刚准备好的米碗,轻轻地摆放在高台上,从橱柜中拿出三个小碗。

“这是你几个月前喝剩下的白酒,一并给你捎去。”李克用的手中多了半坛酒,一股浓郁的小麦气味,酒中还有可见的杂质。

“不是孩儿不孝,实在是您们两位不给机会啊!”李克用点燃三炷香,对着牌位拜了三拜,插进米碗中。

晚间的微风有些凉气,让人浑身一抖,可点燃的香火却是旺盛几分。

…………

次日清晨,李克用在家收拾行囊,却听院外有孩童喊道“克用哥哥在家吗?”

李克用竖起耳朵听到声音,放下手中刚刚晒干的衣服,出门见到一位身穿白色衰衣的小男孩,脸上还挂着调皮的笑容。

“你不在家,来我这里作甚?”李克用见男孩衣着便知对方和自己一样失去父亲,按理来说这时应该在家中给父辈守灵,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们昨天不是说好,晚上教我学字吗?只是奶奶不知为何,一定要拉着我在写有父亲名讳的木牌前跪了一晚。”小男孩双手相交用力的扭搓着,显着有些不知所措。

“克风,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不要太过悲伤,你一定要听你奶奶的话。”李克用也为小男孩的遭遇感到同情,毕竟对方的年纪确实太小了。

“克用哥哥,你怎么也和奶奶一样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话。”小男孩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他并不能理解李克用的意思。

李克用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反应过来,小男孩的奶奶并没有告诉他实情。

“那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李克用既然已经意识到这其中情况,神情一转,脸上多了些笑意,即使自己依旧被悲伤所围绕。

“我是想问一下克用哥哥,你今晚有没有时间?”小男孩的脸上有些潮红,他好像也知道这样一直麻烦李克用是不好的。

“你要做什么吗?”李克用的微笑道。

小男孩见李克用没有拒绝自己,以为自己的事情十拿九稳,激动地跳起来。

“当然是继续学字了。”小男孩说道。

李克用摇摇头,表示不可以。

这不是李克用第一次拒绝自己,小男孩已经知道如何拿捏李克用。

“不要嘛!好克用哥哥了。”小男孩直接抱在李克用的腰间耍赖道。

李克用也是罕见的没有对小男孩直接动手,而是轻轻地用手摸在小男孩的头顶,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温柔。

“克风,不是我不想教你。而是我马上就要离开李村,如果顺利的话,今晚之前我就会离开这里。”李克用说道。

“什么?”小男孩一脸错愕地看向李克用。

李克用点头,示意自己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为什么这么突然?”小男孩问道。

“因为事情来的突然,我也没有办法拒绝。”李克用将小男孩从自己的腰间抱下,眼神中充满无奈。

“克用哥哥,你不是和我说好要一起等爸爸他们回来吗?”小男孩低着头,带着一丝哭腔。他的小手在胸前握紧拳头,努力地克制自己的眼泪。

“抱歉!”李克用想要告诉他,爸爸他们再也回不来了,可最后还是生生忍住。

“克用哥哥说话不算数,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们离开呢!”小男孩一脸委屈地说道。

“克风,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李克用见小男孩哭泣的样子有些不忍,但他也是无可奈何。

“克用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烦你了。”小男孩一脸真诚,仿佛这样做,他就感觉李克用不会离开自己。

李克用摇头。

“哇”小男孩一下就哭出来了,他一边哭一边说“都是自己的错”。

李克用于心不忍将小男孩抱进怀中。

小男孩开始对李克用“拳打脚踢”。

“克风,莫要胡闹,还不快些回去。”一身白色衰衣的老妇人映入李克用的眼中。

老妇人的话好像带有魔力,刚刚还在哭闹的小男孩瞬间安静。

“奶奶,克用哥哥也要离开村子了。”小男孩委屈地对老妇人说道。

老妇人充满悲伤和严厉的眼神,在看向李克用时又多了些慈爱。

“你克用哥哥,自然有事要做。难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成天就知道疯玩。”老妇人重重举起手中的木杖轻轻地落在小男孩的屁股上。

小男孩捂着屁股又要哭出声来,结果生生的被老妇人瞪回去。

“大奶奶,节哀!”李克用若是平日见到此景还会高兴一会儿,可今时今日他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我这老婆子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只是苦了我这孙子!”老妇人有些于心不忍地看向小男孩,伸出枯槁的手擦净男孩眼上的泪水。

“克风自有福相,大奶奶还是莫要为他操心了。”李克用出言安慰道。

“克风还是太小了,他要是和你一样大,我就不用为他操心了。”老妇人皱紧眉头看向自己的孙子。

小男孩以为奶奶还要揍自己,缩紧身躯站立不动。

“克用,你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老妇人牵起小男孩的手向自家走去。

“大奶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李克用在他们身后说道。

见两人走远,李克用又不由地摇起头来,自语道“我当然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怎么去会会北元魔门的凶魔们。”

李克用回到屋里重新整理衣装。

他昨晚和村正商量好,今日要搭商队的马车去古明城。

虽然李村坐落在古明州偏远地区,但每个月也会有商队经过一次。

他摸摸兜里的灵石,不多但也够路费了。

只是想一想白玉京的物价,李克用就是一阵头疼。他现在只能期望,天心观的薪水不会太低。

将包裹收入腰间储物袋后,他取下挂在墙上的法剑。

这柄法剑是父亲准备亲手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只是现在,他只能亲手取下。

李克用拔出法剑,剑身光滑如镜。他将法力注入剑柄,法剑顺势飞起。

在李克用的操纵下,法剑绕着房间飞了一圈,最后入了剑鞘。

“虽然差了些,但好在也能用于防身。”李克用评价道。

李克用将剑鞘别在腰间,出门后将院门锁住。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他的内心百感交杂。

李克用向村正的房子走去。

村正坐在院门外等着李克用。

“村正。”李克用见村正正在院门外等自己,跑着向对方赶去。

“村正,您也太早了。”李克用露出一丝苦笑。

“准备好了,那我们就走吧!”村正瞥了眼李克用腰间的法剑,转身走去。

李克用感觉村正的精气神更加地衰落,能够隐约地感到对方身上的死气。

这股死气让他很不舒服。

“村正,你需要调理一下自己的身体了。李村现在可不能离开你。”李克用神情悲悯,快步地跑到村正的身旁。

“小子,你现在还是为自己操心吧!老头子已经到听天命的时候了,即使再调理也不过是多苟活几年而已。”村正枯黄的右手砸在李克用的头上。

李克用也不躲,任由村正砸向自己。

“您这么说可就难了。”李克用表现一脸为难的样子,右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给人一种费力思考的感觉。

“有什么难的?”村正看向李克用,好奇的问道。

李克用只是摇头,但不说话,表现得一副耐人寻味的样子。

“还不快说?”村正知道眼前这个小子是在吊自己胃口。

“我只是在想,您要真地死了太早,我怕连奔丧的钱都没有。”李克用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这小子!”村正一脸无语。

“如果真到了那个情况,你不回来,我也不会怪你。只是希望你记住,如果有一天你发达了,别忘了咱们李村的后生。”村正一脸严肃地说道。

李克用点点头。他只不过是想劝村正照顾好自己,结果对方却像“托孤一样嘱托自己。

两人径直向村口走去。

村口处,已经有很多人。

李村只是一个偏僻的小村,根本没有办法生产生活必需品。

每月一次的商队成为李村的“移动购物处”。

只是大家今天的神情都显着格外地沉重,见到村正和李克用也不过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

铃铛的响声,引起大家的注意。

这是商队特用的风铃,可以在一里之外就听到它的声音。

平日里,他只感觉这个声音十分的扰人。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它竟然也需要自己期待。

商队出现在李村人的视线之中,运货的生灵是妖兽和上等马交合产下的妖物,既有马的特征也有妖兽的灵力,可日行八百里,比李克用的御剑飞行快上许多。

随着那妖物的停下,商队将一些货物搬出供人挑选。

“李老头,一月不见,你的身体怎会变着如此差。”男人手上戴着几枚翡翠扳指,嘴中镶嵌两颗金牙,胖乎乎的身体,典型的商人打扮。

“郑老大走南闯北,消息难道不比我这个老东西灵通?”村正拱手说道。

被称为郑老大的男人闻言,也是明白村正所指。道廷兵败的消息传遍天下三十六州,他也曾经为这件事情消沉过。

消息一层层传下来,等传到这个偏远乡村,距自己听到这则消息已经过去一个月。

“你托我给你带的青州茶,给你带来了。”郑老大从自己腰间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包茶叶递给村正,即使道廷兵败也不能影响他挣钱。

“这茶若是早送来一月,我说不定还得为它高兴许久。只是现在……”村正接过茶叶细细把看,一脸苦相。

“李老头,这茶叶是我特意找人捎来的,你可不能不要。”郑老大见对方兴趣乏乏,想到自己即将亏本的钱袋就感觉心在滴血。

“我又没说不要,只不过我这还有一事相求。”村正见对方肉疼的样子感到好笑,谁不知道商人追利,虽是自己让其捎来,但其中差价自然不低。

“一切都可以商量。”郑老大感觉自己被胁迫了,但这种场景大都无伤大雅,挣钱本就是割别人身上的肉,别人自然有讨价的权力。

“我这后生需要去古明城一趟,你看能不能载他一程。”村正指向身后的李克用说道。

郑老大闻听此言面露难色,转头看向李克用发现其不怒自威,静静站在那里就如同水面下的波涛,让人难以忘却。

郑老大眼睛一转,说道“非是这个要求?”

“这件事情对郑老大很难吗?”村正站在原地看向郑老大,浑浊的眼睛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郑老大见对方眼神知道,这件事应该是没得商量了。

“若是平时,这件事情,我自己就能做主。只是今天我还需要问问别人的意见。”郑老大说道。

“你郑老大的商队难道自己好说的不算。”村正有些疑惑。

站在身后的李克用只当这是郑老大的搪塞之语。

郑老大为村正指了指车队中间的几辆马车。

村正和李克用顺着方向看去。

李克用见中间五辆马车确实是比其他马车的装饰繁华许多。

紫金的飞檐,天梧州的帘布还有上好紫檀车木,这对于没有见过场面的李克用而言也就只用“繁华”两字概括。

“这是天龙马。”村正一眼就看出车前白色妖物的不凡。

如同其名,是龙和马交合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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