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第二军医大学近期接到了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需要临时统筹全国所有顶尖的神经内科领域专业医生开展专家研讨会，由这个将近三百余人的大团队制订一个治疗方案，且此次任务的立项等级属于绝密，所有医生只收到了通知，知晓个中内情的人寥寥无几。
连夜打造出来的无菌病房内，各类顶尖的医疗仪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观测现场情况，而在中间位置，一个形似外星科技般的金属圆柱体注满了深蓝色的营养液，透过清晰的防弹玻璃可以看到，一位头发灰白，身形枯槁的中年男性全身赤裸地浸泡在营养液中，浑身插满了导流管。
在病房之外，守卫着一整个满编队且荷枪实弹的加强连，他们接收到的任务是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靠近病房，对不上口令的一律视作叛国罪予以当场击毙。外围的空地上，十几辆携带重火力的装甲车组成阵地一致对外，一个加强旅级别的武装部队三步一哨，十步一岗地戒备着。而在更外围的地方，两架最新型的武装直升机不断盘旋在医院上空监视着周围所有可疑的目标。
这种级别的军事任务不是没有人质疑过，可据说那位疑似政府高层的内部人员在提出质疑反对的当天，就被监察署请去喝茶的时候，便再也没有类似声音出现了。
“校长，我只有一个问题，这个人能不能醒过来？”
“从各项检测报告来说，这位的生命体征非常旺盛，但似乎精神层面上遭受过巨大冲击，以至于目前呈现这种植物人的状态，以现有的医疗科技来说，很难。”
收到这个准确的回复后，病房外的会议室内，所有在场人员陷入了沉默，能够参与这场会议的基本属于知情人，他们相当清楚，营养舱内的那位意味着什么。
半晌，为首的国字脸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拨通了桌上唯一的一台红色有线电话：
“你好，我是方国豪，编号0801，请转接八号总台。”男人说完后按动了扬声键。
“好的，请稍后......”清丽的女声从话筒另一端传出，片刻后，随着“嘟嘟”的转线声响起，所有人顿时屏声静气，仿佛电话另一头即将接线的是头洪水猛兽。
“......你好0801，我是姜白。”一个沉重却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果然是你，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你的声音了。”
“托你的福0801，现在还活得很好，每顿还能多吃两碗米饭呢。”
“那挺好的，一把年纪了肠胃还能这么克化，改天再给八号送点保健品过去......”
搁着一部有线电话，两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家长里短，仿佛是对多年不见却依旧感情深厚的亲密战友，可其中夹枪带棒的火药味却令场外几位知道个中内情的人员面面相觑，不住地掏出手帕擦拭着头上的虚汗。
“老班长，这是怎么回事？”一位稍显年轻的男人环顾四周，察觉到了场中异样的气氛，不禁低声朝着旁边正在擦汗的老人询问道。
“你应该知道咱们三号和八号的职能区别吧？”
“知道不多，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听说过八号，据说是专门处理特殊事件的部门。”
“那你可知道，咱们三号的这位方总长便是出身于八号？”
“还有这种事情？愿闻其详！”年轻男人一惊，赶忙低声问道。
“方总长出身燕京名门，当年刚进入八号的时候便是那位姜总长亲自带在身边培养的，可谓左膀右臂。只可惜姜总长出身社会基层，二人之间理念不同，行事作风也大相径庭。最后在境外处理一起事故中，二人矛盾彻底爆发，间接导致了整个任务失败。当时的八号伤亡惨重，姜总长也被敌人重伤，虽是及时抢救过来却也毁了容，且留下无法根治的后遗症......”
“而咱们这位方总长在那起事件以后正式从八号脱离，带着他积攒下来的班底重新组建了现在的三号，两位曾经的生死之交最终决裂......”讲到这里，老人十分惋惜地叹道：
“老子虽然从编制上被调进三号，行动立场上也归属于三号，却也认定八号的姜总长是位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当年那次任务虽然失败，却被他以一人之力拖住了成百上千的敌人，极大保护了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为其争取到了撤离的时间。”
“咱们三号虽然也参与超自然事件的调查处理，但终究是以物理层面消灭殆尽的宗旨为主，面对那些更诡异的事件多少还是有点力不从心了，只希望八号那位可以看在整个联邦的立场上出手，共同解决目前的窘况......”
就在老人与年轻男人的窃窃私语中，方国豪与姜白之间交谈的语境也愈演愈烈。
“既然上面把任务给到你方总长手上，你就应该鞠躬尽瘁恪尽职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任务，这不就是你们三号的行事原则吗？对了，我听说这还是方总长订下的规矩，那就更应该以身作则了。我八号庙小，人才凋零严重不足，可撑不起你这尊大佛！”
“我会以身作则，但我现在更需要八号的配合，这一切都是为了集体利益！”
“配合？怎么配合？行动代号未知，危险等级未知，难道你还想让现在这帮小娃娃再陪你走一遭阎王殿不成？！”
“为了整个集体的存续，必要的牺牲是一定的，包括他们，也包括你我！”
“够了！！！我最恨你们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为了大义，为了大义，谁都可以拿去牺牲吗！？”嘣的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巨响，而后便是沉重沙哑的喘息。
久久的沉默，直到那一头呼吸声渐渐平复。
“旧事重提毫无意义，我方国豪做过的事情自有后人评说。但现在是紧急状态，这次三号接收到的任务注定只会封存在最深层的档案库里，或许待到百年以后才能开启查阅权限。”顿了顿，年过半百的老男人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眼角的皱纹似乎变得更加斑驳：
“老朋友，接到这个任务的那一刻，我便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姜白坐直身子，不耐烦地喝问道。
“估摸着你也收到风声了，具体任务细节我暂时没有权限说明，可以公布的是，此次任务目标在现世，并且周边人烟罕至，根据探查情况显示，并无诡异出现。”
“只凭这几点，还不够。”姜白冷声回道。虽然听说过近期三号的大动作，但仅凭目前得到的信息量，未知性仍旧太大了，他不想也不愿再重复曾经的错误。
“此次任务，三号打头阵，我们已经做好了全员牺牲的觉悟，至于八号的同志们，只需从旁协助即可，不会有太大危险。”方国豪轻叹一声，语气中竟透着些许哀求。
“姓方的，你要再跟老子打马虎眼，那就自去贯彻你的大义吧！”
一声怒吼从电话传出，响彻了整个会议室，惊得众人脸色发白，又是久久的沉默。
如一尊铁塔般的男人放下电话缓缓起身，岁月的朔风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只尽力在其脸上刮出些许轻微的褶皱。环顾一周，这些或正当壮年，或稍显稚嫩的脸庞上，尽管带着些许惶恐不安，但不变的是坚毅的眼神——自上面的指令下达起，三号全体执行组成员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西州，无人区，灵力黑洞！”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心，这位三号的总长最终一字一句吐声，随即等待着老友的反应。
“不可能！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境内？”不知过了多久的无线电静默，直到电话那这头的姜白从大脑空白的状态回过神来，低声喝问。
无怪乎一向淡定姜总长如此震惊，只因接收到的这个信息太过天方夜谭。
灵力黑洞，简称“黑洞”，为九州共和国的官方名称，六十七年前首次出现在境外某小岛国正中央，覆盖了大半座岛屿，期间屏蔽了所有当时人类社会认知里的无线信号，就连卫星也无法检测出内部情况。当时几乎所有国家、地区都派出了调查小组入内探查，却没有任何信息反馈，也没有任何生物离开黑洞，直到三个月后黑洞衰弱消失，人类世界才首次目睹到黑洞的恐怖之处。
所有电子设备损毁殆尽，城市建筑到处布满不明的晶体，几乎所有生物都被未知的能量源侵蚀成怪异的类生物体，攻击性和领地意识极强，一般的枪械类热武器很难对其造成伤害。更恐怖的是，人类或其他生物进入黑洞覆盖的领域一段时间后，便会被其中的不明能量侵蚀，化作毫无理性意识的类生物体。
此后三个月时间，世界各地接连爆发了十数起黑洞事件，且每年出现的事故率愈发频繁。在此等危机下，人类世界形成了数个以超级大国为首的国家联盟，共同抵御恐怖的黑洞危机——这一年被后世称为“纪元年”。
纪元年后十年，人类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与牺牲后，各大联盟体逐步解析了黑洞事件的爆发频率，并且在长久的斗争中，各国的研究人员发现，黑洞中的不明能量来源可以被某些特定的人群吸收，改变生物体的基因序列，从而形成属性各异的温和能量，并诞生出各种特殊能力，这些被改造过的特殊人群经研究后统称适性种。
各联盟体对此类能量的称呼并无统一，如灵力、元素、以太等，对于黑洞中被侵蚀的类生物体，则统称为诡异。
灵力黑洞是九州联邦的说法，早在纪元年后第八年，联邦的研究人员便总结出其灾害的爆发规律——基本此类事件都是出现在沿海区域或大洋深处，且会避开被能量改造过的强大个体所在的区域。
而姜白与方国豪所属的九州共和国，既是九州联邦的领头羊，又是当今世界屈指可数的灵力适性种过百万级别的超级强国，境内每个区域都有一定量程度的强者镇守，几乎不可能出现黑洞事件——换句话说，共和国境内是世界上少有的安全区，哪怕有少量的黑洞裂缝出现，也会马上被当地的防卫军快速肃清。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当地的防卫军人员擅离职守？”短暂沉默后，姜白焦急地追问道。即便再不愿承认，他也很清楚电话那头，曾经的战友从不无的放矢。
“恰恰相反，防卫军在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但古怪的是，调查小组的成员被灵力以外的未知能量屏障阻挡，无法入内，并且报告称这个黑洞还在不断扩张中。”
“扩，扩张......”十数年从未听闻的变故，饶是姜白此时也已脸色煞白。
“你我都清楚，在此之前出现的黑洞事故基本以侵蚀性为主，破坏力虽强，但仍旧是可控的。可如今这种情况，已不是防卫军或者单独三号可以处理的事故了......”
姜白皱紧了眉头，不断思索着对策。三号与八号的基本职能相同，皆有处理黑洞事故的职责，不同之处在于，三号的组成人员大部分从防卫军中特招，军事纪律性极强，以攻坚持久著称。而八号则更偏向于整个联邦内的奇人异士，其构成人员不限于退役军人、江湖门派、三教九流甚至是那些隐世家族中人，灵活性更强。
“目前已知的情况是，整个黑洞的半径已经达到了十五公里，且仍在缓慢扩张中，三号已经协同当地防卫军构建起三重防线，预防突发事件爆发。”
“唯一的好消息，研究组那边已经探测出，黑洞的扩张在逐步衰减，预计峰值将会达到半径三十六公里左右——但是这么庞大的体量，一旦出现变故，整个西北地界都会陷入糜烂之中，整个共和国，不，整个联邦都无法去赌这样一个未知性。”
“姜白，你我都是军人出身，应该比我更明白现在的危机。”
长久的静默，尽管二人因为那起事件后个人关系降到冰点，但作为曾经的生死之交，方国豪坚信，电话那头的男人会做出最终的选择，关于这点他从未怀疑过。
“我答应你。”
“不是为了什么大义，而是为了民众。”
半晌，沉重而带着沙哑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响起，在场众人无不如释重负，就连一直板着脸的方国豪也露出一丝微笑。
“八号会作为三号的协作单位进行共同任务，你写报告，我批条子，总部那帮老头子们不会卡着，但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
“若事不可为，给八号留个种子。”
“自然。”
电话挂断，整个会议室再度陷入静默状态，只不过这时，随着两位重量级的总长通话成功，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其实在场大部分老人都知道，自家三号能接收到的任务在八号那边肯定也会有一份类似含糊的书面文件。但三号与八号从“分家”开始便是自家各扫门前雪，别说协同工作了，常常是三号参与的任务八号从不干涉，反之亦然。
至于为何两位总长可以如此“任性”到无视上级规定，随随便便就可以单干或者合作？无他，联邦适性种综合战力最强的十人榜里，各占其一。
“可是总长，躺在里边那位的信息，真的不做情报共享吗？”待到散会后，燕京第二军医大学的老校长轻皱着眉头，不无担忧地轻声问道。
“我太了解姜白的性子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回头望了一眼营养舱里的男人，方国豪眼中是藏不住的疲倦与无奈。
事到如今，唯有奋力一搏，如今这个时代，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一切都是为了联邦的未来！”
男人心中默默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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