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之的反应也在沈泽川的预料之中。
与公，顾峥丧期刚过，且顾行之确实年岁已高；于私，顾行之跟沈时逸关系非常且自己当初登基之时将他贬黜。
顾行之的拒绝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今时今日，别无选择，他必须请动顾行之。
“顾家满门忠烈，朕乃至整个东篱定然铭记于心，朕也知顾老将军年事已高再请您操劳不妥。”
“然，北平关破，必然战火纷飞，到时，首当其冲的便是东篱百姓。”
“还望顾老将军三思，整个东篱百姓都需要你。”
提到战火四起，百姓遭殃，顾行之脸色变了变。
于公于私，他都不愿再重掌翊阳军。
文臣重气节，武将也有一身傲骨。
当初沈泽川登基，无端将他贬黜；今时需要他了，又不顾他丧子之痛，巴巴的凑上来要自己前往塞北替他买命。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他是什么？
而且，沈时逸和沈泽川之间的矛盾他也是知道的。
沈泽川说朝中没有合适的人选，但沈时逸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曾经的翊阳军统率，又正值盛年，饶是如今外面沈时逸的流言不断，可他知沈时逸的才能。
不过是怕沈时逸脱离他的掌控出事罢了。
所以，他是打心眼里不喜沈泽川，也不想答应他。
只是，若沈泽川不顾大局，北平关当真被破，那硝烟最先烧到的便是平民百姓。
他半生征战沙场，便是为了东篱百姓；若要他看到战火重燃，百姓流离失所，他做不到。
他眼中挣扎，半天无言。
察觉到他眼中动摇，沈泽川唇角微起。
“今天已经叨扰许久了，朕还有些事要处理，还望顾老将军三思，朕明日再过来。”
“还希望，顾老将军，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言罢，转身离开。
欲速则不达，若步步紧逼，反而会让顾行之没有足够的思考时间，而给出心中下意识的答案。
可顾行之已经动摇，越是给他时间，他越会纠结，越会犹豫，两相权衡，最后内心的责任感，会驱使着他选择大义。
给出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这便是人性，沈泽川深谙此道。
“再给那管家点银子，让他吹吹风，万事俱备，只差那一点点东风。”
沈泽川垂着眸子安排道。
“属下明白！”
季晨暗暗应下。
顾行之动摇了，那便已经十拿九稳了。
沈泽川这才心情好点，微扬着双眸，离开了顾府。
三人离开顾府，往事先安排好的宅子中去，他们来得低调，是以连马车都没备。
蓦的，沈泽川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双清澈熟悉的眸子。
只是一闪而逝，他再抬眼去寻，却已不见，他当自己花了眼。
也在心中暗道一身自己真是糊涂了。
那日在翊王府中见到了沈时逸身边一个小侍卫的眸子子，还有那日朝堂之上，那李桂枝身边的小少年的一双眸子，他竟都觉得，像极了那人的一双眸子。
清澈明亮，干净纯粹，看向他时，是遮掩不住的爱意。
自那人葬身火海后，再也没有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有的是畏惧，谄媚，算计，仇恨，还有对权利的渴望，却再也没有那样纯粹的爱。
他压下心中无端涌起的一片苦涩，抚平了皱着的眉心，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他大抵是疯了。
擦肩而过的沈泽川未入颜倾雪眼中，他正在同沈时逸在街上闲逛。
都火烧眉毛了，沈时逸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闲逛，她也是无奈。
“瞧瞧，有没有想要的，本王买给你！”
沈时逸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没有！”
大街上，多是些市井小物，她不怎么感兴趣。
若是带着肖逸来，肖逸应该会很高兴。
“那你帮替我挑挑，送什么礼物给师父好！”
他于顾行之已经六年未见，不知到如今，是否会生疏？
“送礼嘛，自然是要投其所好！那要看顾老将军喜欢什么了。”
“师父闲暇之余，最爱喝茶，那我便去买些云雾毛尖茶吧！”
沈时逸顿悟，又转头看向她。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没有喜欢的！”
颜倾雪回答的直接了断。
鬼谷六年的经验，告诉她，一个杀手，绝对不能培养习惯，不能有所偏好。
有了喜欢，便有了软肋；有了软肋，便会致命。
沈时逸眸子闪了闪，似是对她的答案感到惋惜。
“那我呢？你猜猜我喜欢什么？”
他收起了平日的戏笑，一惯凌厉的眸子敛了三寸春光，直直的看向颜倾雪，直白又热烈。
颜倾雪被他这过于直白的眼神盯着，反倒有些无措。
“殿下所喜，我不知。”
沈时逸笑意未减：“你当真不知道？”
眸中促狭，盯着颜倾雪，像是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颜倾雪被她问的有些无措，强行忽略心中泛起的层层涟漪，一时无言。
知不知道，重要吗？
不重要，因为答案是注定的。
看他无言，沈时逸也不再紧逼，唇角勾了勾：“你会知道的！”
不再言语，二人又去了茶行，买了顶好的云雾毛尖茶，只等着夜色降临潜入顾府。
顾府内，沈泽川一行人离开，顾行之却有些发愁。
平心而论，他不想去。
但若他不去，东篱百姓很有可能遭殃。
若是能让沈时逸前去，那便两全其美了。
只是如今沈时逸被拘在京城，万一他不去，沈泽川也不肯放沈时逸前去，那百姓岂不遭了殃。
他心中万千思量，天平逐渐向重回塞北这边倾斜。
他又忽的想起了那封摆在桌上的庚帖。
沈泽川这人疑心极重，当时他不知帖中内容，只怕被沈泽川借题发挥，便直接销毁了。
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何人送来的，应该问问管家的。
他招人唤来了管家：“我书桌上的庚帖，可是你放的？”
“是。”
“那庚帖，是何人送上来的？”
“是两个男人，一身衣裳，看着普通，应该是哪里来的商人，想在此寻求老爷庇护。”
“是嘛！”顾行之听罢，不再过问。
对沈泽川的请求，他也实在有些拿捏不准。
“水生啊，你说，我这个年纪，若是重回战场，还靠得住吗？”
管家正愁找不到机会说呢，喜上眉梢，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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