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稷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跑出了屋外。他在情急之下,竟连靴子都忘了穿。云毅抓起靴子,循着梁稷的踪迹跑了出去。
只见梁稷在一面墙边停了下来,在地上摸索了半天,紧接着,一个地道口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名男子顺着地道口走了出来。他双手抱着胸口,冻得直哆嗦。梁稷满怀歉意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将他请进房间。然后吩咐云毅搬个火盆过来,为男子取暖。
等将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云毅才看清,来人正是几天前在街上,迎接梁稷的礼部员外郎陈瑾。
“此事是我疏忽,陈兄请勿见怪。”
“太子殿下前来探望,你的心中,想必心如刀绞吧?”陈瑾来到火盆旁边,不停地搓着冻僵的双手,身体依旧在不停地颤抖,他恨不得将跳进火盆之中。
“智者不入爱河,而我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真是惭愧啊。”
“不管你如何改变,依旧是个多情种。但多情总比无情要好。若你也成了那个冷血的君王,我等跟随你,还有何意义?”陈瑾激动地说道。
“这京都之中,可有大事发生?”
陈瑾看了看梁稷身边的云毅,并未答话。
“云毅乃我心腹之人,我信他如信君。”梁稷不假思索的说道。
陈瑾与梁稷多年未见,也就在半年前,他们才开始互通书信。陈瑾对梁稷现在的处境不是太过了解,并不知道云毅是否可信。所以才略有迟疑,想向梁稷确认。
“林家小姐之事,你想必已然知晓,你作何打算?”
“我已应允。”
“此事……是不是.............”陈瑾似有顾虑,吞吞吐吐地说道。
“难道另有隐情?”
“你可知道这林家小姐刁蛮任性,京都之中,无人敢惹。你若将她娶回府中,只怕往后余生,都不得安宁。”陈瑾担忧地说道。
“只是个有些任性的小姑娘,在你的口中,怎么像洪水猛兽一般?”梁稷难以置信地说道。
“你可知道,很多上门提亲的人,都被她打出府去,京都之中,所有的人都不敢惹她。陛下没有女儿,将他视作掌上明珠,十分宠爱,这也使得他更加的无法无天。”陈瑾哭丧着脸说道。
“如此率性,倒也颇为可人。”梁稷故意笑着说道。
“哼,你啊.....简直是不可理喻。这样一个祖宗供在家中,你要如何成就大业?”
“陈兄,我且问你,林家小姐可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这..........倒是从未听说。”
“我再问你,她可曾欺负过寻常百姓?”
“没有”
“她可算得上是大奸大恶之徒?”
“这...........”
一连串的问题,将陈瑾问得哑口无言。他觉得有些可笑,自己竟然开始没有主见,变得人云亦云。甚至三人成虎,先入为主地将林家小姐认作是大奸大恶之徒。
在这金陵城中,真正能让梁稷在乎的人,少之又少。若是有,陈瑾便是其中之一。
十年前的那件事情,陈家也牵涉其中,本来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幸亏陈瑾的母亲和顺长公主,上殿面君,据理力争,才保住了陈瑾的性命。
而和顺长公主,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当时的情况,若不是和顺长公主以性命作为交换,皇帝绝不会下令赦免陈瑾。陈瑾很可能和陈家百余口一起,含冤地下。
但即便是性命得存,也无法再受重用,他还是像十年前一样,兢兢业业地做着这个五品小官。
梁稷让人备好酒菜,命云毅守在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今日,他要与陈瑾痛饮一番,他们心中,都积攒着千言万语,不吐不快。
幸运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未因时间而渐渐淡漠,也没有因距离而变得疏远。
二人对坐在长案前,相互观察着对方,急切地想在对方的身上,找出一丁点过去的影子。
对视良久之后,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显然,他们的想法是那样的不切实际。
十年前的梁稷,才高八斗,任性逍遥,是金陵城中人人注视的,那颗最明亮的繁星。
而十年前的陈瑾,文武双全,国之栋梁,他的未来,本是光辉一片。以他的才干,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他们二人,本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但经历过那场变故之后,他们的二人变得越来越相像。都变得沉默寡言,都变得工于心计。在外人面前,也懂得极力地隐藏自己。
但不管怎样,他们的初心未改,志向相同。
“京都诸事繁杂,有劳陈兄操持。”梁稷拱手说道。
“我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能做的毕竟有限。若不是有你,你我所谋之事,将永远难以实现。那些深埋地底的冤魂,也将永远无法安息。”
“陈兄过谦,李元麒一人,可抵十万精兵。若是没有他辅佐,事情也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你我之间,何谈劳苦。”
“也好,今日无他事,痛饮到天明。”梁稷拿起酒壶,杯中倒满酒,递给陈瑾。
陈瑾端起酒杯,若有所思。这十年,他过得比梁稷更加的压抑。梁稷至少是个皇子,皇帝虽然对他有些防范,但也不会不问缘由痛下杀手。
而陈瑾官阶低微,办起事来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他沉吟一阵,将酒倒在地上。大声地说道:“敬皇后娘娘”
梁稷也将酒倒在地上,大声地说道:“敬和顺长公主。”
“敬钱国公。”
“敬陈侯爷。”
................
“敬往昔年华。”
“敬余生可期。”
他们二人说完,相视一笑。无数的伤痛,无数的愁苦,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十年间,他们都是在负重前行,心中的话无人诉说,也无从说起。况且除了他们二人,此事没有人敢说,也没有人敢在别人面前公开为亡者喊冤,为冤魂超度。
随着酒壶渐渐变空,他们也酩酊大醉。对两个睡觉都要睁着眼睛,防止有人图谋不轨的年轻人。
他们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如此肆无忌惮地饮酒,毫不忌讳地说着那些往事,这一切,仿佛发生在睡梦之中。
“陈兄,你我....还是...像十年前一样...默契,哈哈哈哈。”梁稷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着陈瑾走去。本来满杯的美酒,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煮酒青梅入坐新。姚家池馆宋家邻。楼中燕子能留客,陌上杨花也笑人。梁苑月,洛阳尘。少年难得是闲身。殷勤昨夜三更雨,胜醉东城一日。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若是寻常人,谁能了解其中玄奥,赴你这三更之约?”陈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道。
“陈兄文武全才,记忆力也是惊人,年少时的诗句,都能记得如此清楚。佩服佩服。”
“你真能忘却往事?娶一个不认识的女子?”
“只要不是心中的那个挚爱,娶谁都一样。既然我那父皇喜欢,不如就顺了他的意。”
“可这样,不管是于你还是于她,都是不公平的。”
“公平?我们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公平与否,是执棋者该想的事情。等你我成为执棋之人,才有资格谈公平。”梁稷一改刚才的酒醉神态,满腔悲愤地说道。
“林尚书历经两朝,门生遍布天下。这对于你,或许也是件好事。林梦如是林家独女,日后林家的人脉,都会交在你的手中。”陈瑾苦笑一声的说道。
“不谈情感,只讲利弊。当真是索然无味。想到此处,我倒有些敬佩我那父皇了,这么多年的权力生涯,他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难道权力,真的能让人面目全非?”梁稷瘫倒在地上,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想要成就大业,就必须有所取舍。只是很多人,在追逐权力的道路上,渐渐地迷失了自我。将权力看成是自己的私有产物,不管是谁,想要上前与之分享,都会死在他的剑下。随心所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任谁都无法拒绝。”陈瑾说道。
“陈兄,若是大事得成,我会不会也变得癫狂,变得冷血,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到了那时,你会如何?”
“不管何时,我依旧会仗义执言,我不会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深渊。朋友有规劝之意。”
“你别忘了,还有下一句,不可则止。”
“说这话的,定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我早已无牵无挂,心中唯一惦念的,就只有你一人。我希望你成为匡扶天下的有道明君,而不是只知道玩弄权谋的昏君霸主。”
“刘家小姐,可有消息?”
“了无音讯,生死未知。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再见。我不像你.......”陈瑾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梁稷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陈瑾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心机渐长,但这酒量,还是一言难尽啊。”
陈瑾将他扶在床榻之上,便走出了屋外。见到门口值守的云毅,对其躬身说道:“这么多年,多谢你们护持他,多谢。”不等云毅回答,便跳进密道之中,消失不见。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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