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榜

清晨的秦淮河,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黛黑如脂的河面上,粼粼闪闪,没有一丝儿桨声灯影、画船箫鼓,似乎那昔日泛红飘绿的幽幽波光和那喧嚣达旦的靡靡丝竹之音,从未出现过、奏响过,一切是那么的迷迷蒙蒙、虚无飘渺,到处是空空的、淡淡的、静静的。微风中,两岸的杨柳,在轻盈地、漫无目的地摇曳着那狰狞妖冶的身姿。

谢可名伫立在桥上,眼前仿佛恍然隔世,远处的画舫凌波,飞檐漏窗,层层叠叠的金粉楼阁,雕梁画栋,还有那冉冉升腾的缕缕炊烟,此刻似乎都幻成了一条条扭曲变形的长长的黑黑的招魂幡,正在冷瑟寂寥的天空中,狂妄无忌地飘拂着、游荡着、招摇着。

这时,一辆装满着萝卜青菜的独轮车,从他的身后慢慢碾过。“咕噜、咕噜、咕噜”的转轴声,给这寂寥空濛的秦淮河,又平添了许多的忧愁和无尽的惆怅。只见那推车的老汉,回头看了他一眼,口中在自言自语到:“哎,又是一个想不开的落榜举子”。

几日之后,桂榜终于发布,谢可名见自己未能中举,只得了个榜外候补第二名,但心却异乎寻常的平静,他面对着阿华,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悲哀和沮丧。两人回到客栈,默默无语地坐了一会儿,阿华便起身去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启程返乡。

临到中午时,谢可言忽然想起刘秋帆之事,便让阿华前去找那店主,说要帮刘兄结账,并准备将他遗留在房中的东西收拾一下,希望在回程之时,能顺便捎带给他的家人。

刘秋帆的房间内,由于多日无人居住,里面弥漫着一股股刺鼻的霉味。谢可名推开窗户,只见桌上放着一只尚未吃完的馒头,业已发黄变黑,上面还叮着几只苍蝇,一见人过来,顿时嗡嗡嗡地飞散了开来。地板上,到处是凌乱的书籍、纸屑,还有一些未燃尽的烟丝、蜡烛头等。靠床边的墙壁上,一幅已破损的字体条幅歪斜着,旁边的墙上有几行潦草的字体,颇似刘兄的手迹:

“窗前孤步遥怅望,思在量,心且慌。昨日梦里,鬓发竟如霜。概莫仕子皆如此,徒感叹,莫悲伤。

巷口忽传四更响,挑灯亮,秋夜长。拢把衣襟,但将妻儿忘。待到旭日高照时,桂花绽,周粟香。”

就在谢可言眼泪汪汪地反复念读时,阿华走到了床前,见床上只有一条破烂的被褥,胡乱堆在那里,便翻了翻,见下面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个汗迹累累的发黄枕头,里面发黑的棉絮都已败露了出来,并发出一股难闻的臭烟味,很是恶心,刚想离开,却忽见枕头下面隐约压着一封信,便一把抄起并喊到:

“少爷,这里好像有一封信”

谢可名见状,上前就一把夺了过来,见信的封口已开启,上面还写着“刘秋帆夫君亲启”字样,下方并没有任何落款,便不假思索地将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只见上面工整地写着:

“夫君如晤:

鸿雁已至,得悉夫君当下生计艰窘,为妻心如刀搅,每日只得以泪洗面,夜不得寐。

月前家中田禾,突遭蝗虫肆虐,举家扑杀之时,高堂不慎摔跌。伤势虽轻,然诊费颇巨,且需时日静养。万般无奈之下,为妻只好鬻粮当物,四处筹措疗资,然一时仍无法凑上。

而今家中行将断炊,为妻虽每日以观音土充饥,然膝下尚有两儿在嗷嗷待哺,真不知如何维计下去。

夫君所嘱之事,为妻不敢忘怀。当下值钱之物,仅剩金簪一枚,乃为妻当年出嫁之随身佩物,今托来人带上,望夫君权且换取一些银两。

夫君当以前程为重,万勿牵挂高堂之事,为妻自会悉心照料。祈望上苍,护佑吾夫,他日定能瑶台折桂、金榜题名。

妾顿首泣拜”

谢可名读罢,顿时潸然泪下,一切的一切,终于明了,但都为之晚矣。此时此刻,他感到揪心般的疼痛和难忍,人的一生,竟然是如此的脆弱短促,犹如那茫茫的夜空中,倏间划过的一颗无名流星,转迅即逝,就消失在无尽的黑洞之中,再也不可能去而复还,光耀那深邃幽暗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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