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道观

茅山观前,山门敞开,大雪方霁,游人甚少。门前,有三二人裹着衣袍,在四处闲逛,忽见有两人背着行囊走上来,便立即围了上去,声称这里的道观,占卜算卦十分灵验,竭力游说两人占上一卦。阿华见状,连忙拖着少爷走进观内。

一进观中,只见门两边的青砖墙壁上,各书写着两个大字。左边是“明道”,右边是“立德”,如稍加细瞧,左边的“明”字,中间多了一横,而右边的“德”字,却少了一横。

阿华见少爷一脸苦样地望着墙上,两眼之中没有一点儿喜色,知道他又在想昨日刘嫂之事,心中便活泛了起来。虽然他在从金陵到刘秋帆家的路上,曾就听少爷大人谈过这茅山道观中的这两个字,但依然装着不明白的样子,悄声问到:

“少爷,你有没有发现这两边的字有点怪怪的?左边那个“明”字,中间多了一横,而右边这个“德”字,中间却少了一横,这是为什么啊?”

谢可名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刚才的郁闷性情也随之消去,“哦?这两个字啊?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不记得啦?”

“忘了,你看我这记性。”,阿华奉承地答到,

“这两个字,说起来还是很有讲究的。左边‘明’字,中间多一横,意思是要劝告世人,行为处事要多一点思考、勤一点努力,方能明辩事理,而右边的‘德’字嘛,中间少了一横,就是要劝戒世人,修道行善,广积仁德,只有这样,方能将那遗缺的一横给补上。这是道教释信众生、修身养性之道,其实与佛教的‘广积善缘,功德圆满’之教化理念,是同一个道理”。

“我的乖乖,这多一横少一横的,还有这么多的学问啊”。

饷午过后,上山游玩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主仆二人随着人流,兴致盎然地拾级而上,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座石坊门前。

石坊门高达数十尺,宽有两丈,上有四层石雕,第一层为二龙戏珠,第二层为“三天门”的横额,第三层为五只形态各异的仙鹤,最上面一层是门顶。坊门两旁,立有五座汉白玉石柱,靠近中间的两个石柱上,有一副楹联,左边刻着“仙乐彻九霄,祝一人之有庆“,右边刻着“天香招五鹤,祈四海之同春”,石柱两旁,各有一座相对而视的雄雌石雕坐狮。

两人走到石坊后面,见石柱背后也刻有一副楹联,左边是:“翠岳捧仙台华阳真气“,右边是”丹崖飞绀殿河上玄风”,楹联之上的横匾,刻着“万寿台”三个大字。

谢可名见整座石坊门,雕工十分精细,并与周围的山体幽谷浑然一体,心里顿时感慨万千。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忽然发现那石坊的门额上,还精雕着一些似流水的图案,细瞧之下,又好似一些坎卦的符号,心中顿生好奇和不解。

他围着石柱转了转,又向周围望了望,忽然发现脚下的地砖上,也雕刻着一些相似的符图,乍看之下,似一篆体的“福”字,再一细瞧,又象一幅道教的“炼丹图”,顿时更加惊叹迷离。于是乎,他又连退了几步,站在一处台阶上,这才惊人地发现,那地上的符图此时又恰似一只“花瓶”,瓶口之处,还插有一株万年青,再抬头看了看石柱门额上的坎卦符号,心中顿时恍然领悟了过来:“呵呵呵。。。原来这石柱上那坎卦之水,是来浇灌这地上的瓶中之草的,以此来暗寓这道院将经久不衰,万古长青。真是妙哉!妙哉!”。

这时,一大群人也从下面上来了,并向石坊门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一对衣着鲜亮华丽的母女,互挽着手,款款而行,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左右还有三两个精壮的汉子相随,一个个目光炯炯有神,不时向四周警惕地张望。阿华见其排场和架势,知道是一群非官即贵之人,便连忙拉着少爷,向山顶登去。

不多久,两人来到山顶。见日头已当正午,便寻了一处朝阳的坡地,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稍加休息后,谢可名走到悬崖边的一处石栏杆前,双手紧握着冰冷的栏杆,小心地向四周极目眺望。只见远处山峦,层峰叠嶂,曲折蜿蜒,形似一个大大的“已”字。山谷间,更是薄雾缭绕,白雪皑皑,松树苍柏,银装素裹。在幽幽深处,隐约可见一些亭台楼阁、斋堂道舍,散落其间。正在此时,旁边的道观大殿直中,悠然飘来一阵阵袅袅的仙乐之声,顿使他感到神清气爽,飘洒飞扬,心中不禁无限感叹:“真是‘花飞佛地三千里,人在瑶池十二层’啊!”。

“少爷,你说这茅山的道观,有没有几百年历史啊?”

“呵呵呵。。。何止几百年啊!这道观,自西汉文景帝时咸阳茅氏三兄弟来此修行布道算起,至今已有两千多年了。你不要看这道观,好像还莲宇焕然的,但你可能不知道,以前曾多次被战火焚毁过,这还是乾隆爷在世时重建的。我俩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古人‘金箓道场’拜章上表之圣地,也是那个时期新建的。”

“少爷,你刚才讲什么。。。什么茅氏三兄弟,他们都是谁啊?”

“就是茅盈、茅衷、茅固三兄弟”

阿华不禁感慨到:“我的乖乖,这三个兄弟真是厉害哦!这么多的牛鼻子老道,都是他们的徒子徒孙啊?!”

“非也。说起道士,他们的开山宗祖,是老子”

“什么啊?”

谢可名看到阿华一脸的惊愕样,顿时笑了起来,并连忙解释到:“真是蠢,不是说我,而是说的是一千多年前春秋时期的老子。”

“我的乖乖,这牛鼻子老道都已有上千年了”

“是啊!要真正说起这道教,可是话长了。这道教真正成为一门教派,应该是晋朝才开始的。后来,随着世事变迁,朝代更递,道教逐渐分化成了南北两大派。北派被称之为‘符箓派’,因为他们的符、箓上都写着神灵名字而得名,该派认为人的生病是因鬼魂附体所致,所以要拿符、箓来镇鬼,用剑来除妖。我们平日里,见到那些背插宝剑、捉鬼驱魔的道士,就是这一教派的。而南派,又被称之为‘丹鼎派’,他们认为人的生病是由于阴阳不和所致,因此要想长生不劳,就需用炼制仙丹来滋补。呵呵。。。这茅山道士因为炼丹,所以就属这一派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呐!刚才怎么见道观后面有点烟雾腾腾的,原来是那老道在炼仙丹哪!”,阿华煞有其事地讲到,

谢可名并未理会,而是接着说到:“这茅山的道教,真正作为南派道教的发源地,与当年葛洪、陆修静、陶弘景这三位道家仙人是密不可分的。三位仙人,经过多年潜心研究和领悟,独创了一套旷世未有的丹鼎派理论,尤其是葛洪,他撰写的一本《抱朴子》书,更是成就卓著,光照千秋,后人将该部书与先秦时期的《老子》、《庄子》、《列子》三部书,并称为四经。你说厉害不厉害啊?!”

阿华对葛洪啊、四经啊等并不感兴趣,反而对他刚提的阴阳等问题却十分在意,于是又欣然问到:

“少爷,你刚才讲到什么阴阳不和,这阴阳是什么意思啊?”

“呵呵呵。。。所谓阴阳,就象男人和女人一样,一个阳刚,一个温柔,又比如这山下的树叶,正面对着阳光,称之为阳,背面太阳照不到,称之为阴”

“那这阴阳与道教又有什么关系啊?”

“这可是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周易》说:这一阴一阳就是道。老子讲: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教认为‘道’涵意为阴阳,是阴阳二气的中和,中和之气,生就了万物””

谢可名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听得云里雾里的,而自己呢?又无法用通俗的语言来给他解释清楚,于是只好转换了话题,埋怨到:

“你这小子,怎么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啊。哎哟哟。。。你看看,这玩啊玩的,怎么忘记时间了,这残阳已西斜了,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去吧,要不然,弄到深更半夜,才能回到镇江”。

两人一前一后,刚下到半山腰,谢可名忽见远处有一水池,呈圆形状,池中水已干涸,却没有一丝雪,池底有一弯曲线,将整个池子分割成两个半圆弧的黑白图案,呈倒蚪蝌形状,头部位置,相向各放有一个的巨大石球,顿时心中一喜,连忙用手一指,对阿华讲到:

“你看见那下面的池子了吗?那池底中是不是有两个黑白的大石球和一些图案啊?”

“看到了,是的,看起来就象鱼眼睛一样,活龙活现的”

“这就是刚才你问的道教的阴阳。 那是由黑白两个阴阳鱼构成的图案,就是道教的太极图。黑球代表道家所谓的阴,白球代表所谓的阳。在有水的季节里,两个石球在山泉的冲击下,就象两个黑白的鱼眼在不断翻滚,并浑然一体。这道观之所以建这池子,并放上两个黑白的石球,就是想向众人,栩栩如生地演示那老子‘天下其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的阴阳八卦理论。知道吗?!”。

主仆俩人一边你问我答,一边意犹未尽地向下走,没想到,走啊走啊,发现拐错了地方,便想原路折回,但七绕八绕之后,却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荒野之地,顿时就焦急了起来。

就在两人茫然无助时,恰好有一上了年纪的樵夫,挑着一担沉甸甸的山柴,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便连忙上前垂问:“老人家,跟你打听一下,哪里可以到镇上啊?”

“什么镇啊?”

“茅山镇啊?”

“哎哟,这可有点路了”

“这里是哪里啊?茅山镇不就在这附近吗?”,阿华纳闷并不解地问到,

“哎呀,小伙子,你们搞错了,那茅山镇可是在山的那边哦!”

“这。。。这。。。”,谢可言和阿华两人一听,顿时就惊呆了。

樵夫见两人心急如焚的样子,就好心地问到:“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背着这么多东西”

“我们想回到茅山镇上,去雇辆车,然后回镇江城去”

“镇江城?哦?我看啊,你们还不如从这里直接去镇江,还来得快,又省事,也就是一晚,最多明天饷午就能到了,好过比你们回茅山镇再去雇车去镇江”

“那。。。那。。。老人家,这里附近能不能雇上一辆车啊?”

“哈哈哈。。。我们这些山里人,哪有什么车啊,全靠这脚上的两条腿”

谢可言怔了一下,无奈地看了看阿华,就有问到:“那。。。再麻烦问一下,从哪条路去镇江城啊?”。

樵夫见两人似乎听信了他的话,便将肩上的担子,换了个肩膀,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条小道,说到:“前面的那条小道,一直往前走,就可以直通镇江城,以前哪,那条路就是一条官道,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没用了”

谢可言刚想问有多远的路,不想,那樵夫似乎失去了耐心,却挑着担子,嘎几嘎几走了。两人犹豫了一下,见天色尚亮,就忐忑不安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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