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进货

黄昏时分,天逐渐阴冷了下来。路上,寒气四起,风声瑟瑟,行人匆匆,谢元贵正吆喝着驴车往回赶。

这次出来采办货物,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上午,就将所需的油盐酱醋等东西备齐了,虽说货品要比往年少,价钱贵了一点,但在这兵慌马乱的年月里,能办到如此这般周全,已属不容易了。

此时,他正心满意足地坐在驴车上,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驴车刚出了集墟,拐上大道,就与一迎面而来的人撞上了。惊吓之下,他连忙勒住驴车,刚想开口一顿臭骂,却见那人从地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未跟他作任何理论,甚至连身上的冰雪残渣也不拍一下,就一溜烟地撒腿跑了。

谢元贵顿感奇怪,连忙跳下车来,四处察看了一番,见驴车并无什么损坏,车上的货物也无一松散洒落,便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愤然地唾了一句:“真是个冒失鬼,走路也不看看”。

就在他抬脚上车之时,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地上,似乎有一包东西在那里,便狐疑地走过去,捡了起来,慢慢打开一看,黑乎乎的,他将东西凑到鼻子旁闻了闻,竟然发现有一股浓浓的味道,这才醒悟了过来,“我的乖乖!这是一块烟土啊,还是上等货”,

他掂了掂,觉得分量还不轻,心想“我的乖乖,这东西市面上可要值十多两银子啊,哈哈哈,这个冒失鬼,活该!”

一阵激动之后,他紧张地扫了一下四周,见并无人关注,于是“哧溜”一下,麻利地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敏捷地跳上车去,扬起鞭子,狠命地抽了一下驴身,驴车顿时蹬蹬蹬地向前飞奔。

驴车一路狂奔了十几里地,颠得他五臓六肺都要乱了套。回头一看,见墟镇已淹没在一片朦胧之中,一直紧绷的心,这才松懈了下来。他放慢车速,偷偷地摸了摸怀中之物,发现那东西还在,心里顿时狂喜万分,口中便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一段自行改编的小曲:

正月里,里呀嘿,是新春哎

家家户户忙年辰

情哥啊,小妹啊,真高兴哪

关起门来,又亲又啃

正月里,里呀嘿,是新春哎

七里八乡舞龙灯

炮仗啊,烟火啊,放不停哪

钻进被窝,又惊又昏

正月里,里呀嘿!是新春哎

云浓雨浓真消魂

天长啊,地久啊,满口应哪

上下翻滚,又喘又晕

正月里,里呀嘿!是新春哎

风过浪静欲起身

裤子啊,鞋子啊,哪儿去哪

黑灯瞎火,又恼又恨

。。。

一曲荤调哼过,谢元贵的心里感到格外的舒畅,须臾之后,他觉得刚才不过瘾,于是又捏起嗓子,摇头晃脑地哼起一段熟练的姑苏小调:

娇滴滴玉人儿,我十分在意,

恨不得一碗水吞你在肚里,

日日想,日日捱,终须不济,

大着胆,上前亲个嘴,

谢天谢地,她也不推辞

早知你不推辞也,何待今日方如此

傻亲亲,奴爱你风情俏,

动我心,遂我意,才与你相交,

谁知你胆大就是活强盗

不知好和歹,进门就亲抱,

撞见个人来也,

亲亲,教我怎么好。

。。。

驴车在泥道上慢悠悠地前行,太阳渐渐下到了山的那边,只留下了半点红彤彤的光环余辉。此时,谢元贵感觉到有点饥饿和倦意,抬眼远望,见镇江城廓已若隐若现,顿时精神了过来。便掏出旱烟,吧嗒吧嗒地点上后,美美地抽了一口,顿觉五脏六腑,就像腊月里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似的,舒坦滋润,快活得犹如神仙一般。

前方不远处的道旁,有两个人正晃晃悠悠地走着,象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正耷拉着脑袋,一躇一蹰向前慢慢蠕动着。走在后面的那个,身材稍高,看其背影,象个书生,但帽冠衣袍却十分的污浊不堪,身子板更是弱不禁风似的,此时似乎疲惫极了,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看样子随时都会跌倒在地,而前面的那个,手中提着东西,身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显得十分得吃力,正艰难地向前走着。

谢元贵心中不禁感叹到:“唉!又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落难了,这世道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真是作孽啊!”

驴车很快从后面赶了上去,擦身路过时,他好奇地望了一眼,顿时大吃了一惊,“这、这、这。。。不是我侄子可名吗?怎么会这样的啊?”,他连忙拖住缰绳,侧过身去,大声地喊道:

“是可名吗?”

此时,谢可名正混混沌沌地、本能地向前挪动,忽听有人在喊他,抬头一看,却是自己的二叔,身子顿时晃了一下,鼻子也酸楚起来。

“你怎么搞成这样的?你不是去金陵赶考的吗?”,谢元贵连忙跳下车,心疼地问到,

谢可名眼睛一红,眼泪鼻涕顿时都要溢淌了下来,扬着一张憔悴的苦脸,对着谢元贵说到:“二叔,二叔。。。我俩。。。在路上遭劫了”。阿华停在不远处,回头激动地看着叔侄俩,眼中也泛出了点点泪花。

“这是怎么回事啊?没伤到身体吧?”,谢可名无声地摇了摇头,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谢元贵一边麻利地将车上的东西腾开,一边心疼地说到:“哎!要是给你娘知道了,还指不定要急成什么样了?!快,快,快,赶紧上车,什么都不要说了,赶紧跟我回家去”。

叔侄等三人回到店铺时,已是掌灯时分。谢可仁站在店前不远处的桥头,不住地向远处左顾右盼,终于见到父亲的驴车缓缓驶来,就急忙忙地迎了上去。

“爹,一路上还顺利吧?”,忽见车后面还坐着两人,于是就轻声问到:“爹,车上坐的是谁啊?”

“你堂哥可名他们俩”

“啊!是可名哥啊?可名哥,你。。。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啦?”

“先不要说了。赶快扶你堂哥下来,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到店里去”

谢元贵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对可仁讲到:“饭煮好了没有?”

“煮好了”

“你等下将货搬好后,就到对面的大观楼里,去炒几个菜过来”,说完后,就领着侄子二人进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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