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一大清早,谢府的院子里就开始忙碌起来。有人在天井里生炉子点火,有人趴在八仙桌前书写门联,有人在厨房里宰鸡杀鸭,有人到河边洗菜洗鱼,府里上下,从主人到客人,从少爷小姐到佣人帮工,个个各司其职,竞相参与,真是一片热闹融融的景象。谢元德的脸上更是象鲜花盛开似的,喜气洋洋。
自从他爹去世后,这府中已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热闹过了。前几天大哥谢元恩从杭州回家来探亲,昨天下午,弟弟谢元贵竟然也带着儿子谢可仁,从镇江赶回到老家,三兄弟齐聚一堂,准备在一起过年,这是他做梦都未想到的。
中午时分,一家人祭完祖宗后,就坐在一起吃团圆饭。谢元德端起酒杯,激动地只会眼花点点,连个话都说不出来,嘟嘟囔囔了几句,也言不达意的,只是一个劲地劝大家多吃的,多喝的,并不时地起身为大哥和弟弟夹菜。
玉秀见今日如此多人,更是高兴不已,嘴巴象抹了蜜似的,十分伶俐乖巧,动不动就冒出几句开心的话语,什么“大伯、二叔和爹,三兄弟齐聚,这叫三元会泰”,什么“大哥生意兴隆、二哥年后高就、三十全家团圆、年后建造新房,这叫四喜临门”,什么“大伯住在杭州,二叔住在京口,这叫弟在江之头,哥在江之尾,殊途当同归”,等等,惹得一家人开怀大笑,惬意浓浓。
一家人酒足饭饱之后,谢可名见爹和大哥陪着大伯和二叔他们,一起上楼去商量那建房之事,而妹妹玉秀还有丫鬟小梅,也跟着娘去厨房里和面、包馄饨、做团子,准备晚上的东西,客堂里,只剩下他和堂弟可仁两个人,似乎无地方可去。他见八仙桌的角落上,正堆放着上午刚写好的春联对子,便去和了点浆糊,招呼堂弟可仁一起去张贴。两人楼上楼下,门里门外,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就张贴完了。
见大功告成,他会心地对可仁笑了笑,看了看四周,见家中已无事可做,时日又尚早,于是就说到:
“可仁,我们不如去镇上去逛逛了”
“好啊。我已不少年没去看过那颗生长千年的白果树了”
“走”
谢可言刚跨了一步,就见到娘腰上拦着围裙,手中端着装满肉菜馅的钵子,从灶间走了出来,便问到:
“娘,家里没什么事要我做的了吧?”
“暂时没什么事”
“那我就跟可仁去镇上玩了”
“还是改天再去吧,没得事,就顺便将那些纸钱打一打,等一会儿,你伯伯、叔叔他们下来后,就跟着一起去你爷爷奶奶的坟上,去烧烧。过年了,也要给他们送点钱啊”
“哦”。谢可名无奈地看了看可仁。
一夜的烟花炮竹声中,华山镇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天刚朦朦亮,人们就纷纷起床了,就连平时要睡到太阳照到屁股的孩子,这天也早早自己爬了起来。戴上新帽子,穿上新衣服、新棉鞋,跟着大人们后面,到各家各户去拜年兜果子。
按照往年的习俗,谢元德昨天就特别关照了家人,三十晚上开始,大门就不要完全关上,一定要留点缝,半开着,让新年的好运气能进来。今天一早,没等儿女们和侄子先来跟他拜年祝福,就与老伴一起先行爬了起来,跑过去给大哥元恩拜了个年,就来到了楼下的厅堂。他见八仙桌上已摆好了瓜子糖果年糕等,庭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前面的大门也已完全敞开了,门上立柱上的对子更是端正艳丽,并且一个也没有起缝脱落,心里自然十分高兴,于是连忙洗漱了一番,就端坐在客厅前抽起水烟,脸上一片喜气洋洋。不一会儿,儿女们和侄子,还有弟弟大哥,也陆陆续续下了楼,并分别给他和在灶间忙碌的老伴拜年。
一家人迎来送往了几批上门前来拜年的隔壁邻居后,就欢欢喜喜坐了下来,准备吃早饭,八仙桌上也已摆好了一碗碗红枣糖水,中间还放着两大碗盛着已煮熟的鸡蛋,就在此时,隔壁的黄麻子带着儿子上门来了。
玉秀的娘虽然对这二人的到来,打心里讲并不乐见,但基于新年的风俗,她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碗,与老伴一起客客气气地迎了上去,互相拱手相贺,并说些“恭喜身体健康”“恭喜发大财”、“早娶儿媳、早抱孙子、早嫁女”等吉祥话语。
黄麻子见一家人正在吃早饭,便客气地走过去,与谢元恩寒暄了几句,然后声称还要到别家去拜拜年,就匆忙离去了。玉秀见谢天宝临走时,回头向她诡异地眨了一下眼,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于是吃完早饭后,就借口要去外面拜年,独自出门去了。
此时,谢府门前的空地上,已聚集了很多孩子。他们三五成群,在寒风中东奔西跑,互相追逐,小小的脸蛋,被冻得通红通红的。几个稍大的男孩子,在斗鸡,打纸牌、吹泥叫叫,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则从新棉袄棉裤里掏出一串串小鞭炮,点燃后,漫无目标地向天空中、屋顶上、人群中、墙角下抛去,惹得众人惊叫躲闪。女孩子们却文静多了,聚在稍偏的地方,一边欢快地唱着歌谣小曲,一边踢毽子,跳方格、跳牛皮绳。一时间,欢笑声、鞭炮声、叫喊声相互交织,此起彼伏,而周围的空气中,却迷漫着浓浓的硝磺味。
玉秀在村头村尾走了好半天,仍未见到天宝,心里顿时有点懊恼,于是就转身回家。当快到家门口时,却见那里已是人头涌涌,热闹非凡,几个唱戏的人正在门前的空地上,卖力地游着花船。
花船看起来有一丈多长,船身用色彩鲜艳的绸布和彩条盛装打扮,船的前头有一老翁,脸上笑容可掬,手中则摇着一把芭蕉扇,进一步退一步地作把舵引航之状。花船中间,站着两位俊俏的姑娘,穿红挂绿,花枝招展,两手扶着花船边沿,一边左摇右摆船身,一边说唱打逗。花船两侧,各站着一个头戴草帽的船工,手执船浆,不停地做着来回划撑之动作。船尾后面,有一老妇挥舞着手绢,前后窜来跳去,后面则跟着几个拉二胡、吹笛子、打竹板的。
一伙人唱唱说说,还不时停下来,互相调侃应答,语言十分滑稽风趣,惹得围观之人个个捧腹大笑。
花船刚刚离开,就见一支长长的舞龙队伍,从村的中央向这边走来,一路上敲锣打鼓,声势壮观。当最前面的男子走到刚才游船玩耍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手脚麻利地点放了两个炮仗。见谢元德一家子人正站在门前,便笑嘻嘻地连忙上前恭喜祝贺,乐得玉秀的妈赶紧跑进家中,从八仙桌上捧出那些年糕、花生、红枣、包子等东西并递上,顺手又给了一小串铜钱,黄龙顿时在锣鼓喧天中挥舞了起来。
只见一年轻后生,灵巧地拿着一只竹篾编成的圆球,在龙头前呈半弧形状地上下左右挥动,龙头紧随其动,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后面长长的龙身,一时象蛟龙入海,上下翻滚,一时又似飞龙在天,行云布雨,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引得众人一阵阵喝彩。
玉秀忽然发现那龙头不时向她袭来,令她有点躲闪不及,两个栩栩如生的大眼睛,还扑哧扑哧地向她激情地眨闪着,定眼一看,却发现里面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却是那谢天宝,顿时令她气恼地跺了一下脚,甩了甩两只长辫,扭身就走进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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