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圌山

圌山脚下,谢可道正站在一堆木料前在转悠着。

过年前,他千辛万苦地将王老板的那批木材交付后,又运了三大车的木料,以略低于市价,一次性全部卖给了一个木号,就只留下了眼前这二十几根檀香、花梨木。由于当时年关已到,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原来帮他承运木料的那些人也不愿意再做了,所以只好无奈地将这剩余的木料,寄放在山脚下这户农家的院子里。他见其家中只有老两口子,男的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于是就花了一些钱,请他帮忙照料一下。

此时,他正俯下身去,吃力地翻看着木料,很快便看到了藏在最里面的那几根木料,这才暗暗地吁了一口气。这几根木料,可是市面上非常罕见的紫檀木,价格十分昂贵,故而他一直没有舍得卖,想等过完年后,拿去西津渡市场去看看。过年前,他离开时,生怕有什么闪失,便将这几根木料藏在最下面,现在见到皆完好无损,心顿时放了下来。

那农夫见谢可道清点完木料后,数量并没有什么出入,于是也放下了心,就欣然说到:

“谢老板,有件事跟你说一下子。就是大年二十九那天,江对岸的顺江洲过来了一个乡绅,说要重修一下那山顶上的宝塔,就问我,这些木料卖不卖?”

“哪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说这些木了是老板您寄放在我这里的,我作不了主”

“后来那乡绅又怎么说?”

“他就问了一下,你在不在?我说,您已经回家过年去了”

“哦?那后来呢?”

“后来那乡绅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哦?”

谢可道听到此消息,心里还是有点喜出望外,暗想:“说不定这些木料,还真不需要运到京口去卖呢?!嘿嘿嘿。。。好在年前没运走,要不然,那乡绅到时候真的要了,自己不就白白错失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了嘛?!”。

正当他在暗暗思忖时,又听到那农夫说到:“谢老板,还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告诉你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什么事啊?”

“就是年初三下午,也就是大前天,有一批军爷路过,他们好像是从龟山头那边炮台放完炮回来,路过我家门的。可能是口渴了,一帮人就推门进来了。见我院子里堆着这堆木料,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官,就问我了,说‘这些木料准备做什么用啊?又是从哪里买来的啊?”

“他这是想干什么啊?”,谢可道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

“不知道啊?我当时就犯嘀咕了,心想这帮军爷不好惹,所以当时就将话题岔开了,他们一走,我就赶紧托人带信给你,怕出什么事?”

“这帮军爷后来有没有再来过啊?”

“没来过。”

“喔?”,谢可道见他如此说,暂时松了一口气,虽然如此,他的心中还是多了一份莫名的疑虑和不安。

江水缓缓地向东流着,往日宽阔的江面,此时显得十分狭窄。岸边大片大片的芦苇,因为水位下降,已露出了一大截黑乎乎的根茎。寒风吹过,那枯黄枯黄的芦苇叶,象五六月份那一望无际的麦浪一样,发出“沙、沙、沙”的单调声响。周围一片清冷孤寂,除了这摇曳不定的婆娑芦苇外,似乎再也找不出一点生灵的踪迹。

谢可道站在江岸边,两眼呆呆地看着江中那根漂浮不定、或隐或现的水草,心中还在想着刚才那农夫的一番话:

“这帮军爷该不会是看上我这堆木料吧?”

“修炮台?还是要修兵营?不可能吧?!这漫山遍野,哪里不是树木啊?哪里不能砍点伐点啊?”

“我这些木料,可是冒着风险千里迢迢弄来的哦?都是些上等的木料哦?根本不适合他们用”

“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唉!要是那顺江洲的乡绅要,干脆便宜一点卖给他,尽快脱手,免得夜长梦多”。

正当他心里七上八下之时,就见到那农夫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扯着嗓门对着他大声喊到:

“谢老板,谢老板,那顺江洲的乡绅又来了,你要不要过去见见啊?”

“在哪里啊?”

“好像在那山顶上的宝塔旁”

谢可道“哦“的一声,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高高的山巅之上,一座宝塔,好似一把长长的利剑,高高耸立,直插向无际的苍穹,宝塔下面隐约站着几个人。他想了想,便回身向山上攀爬。

一路上,壑深谷幽,怪石嶙峋,古木参天,竹林摇曳。西林寺、东霞寺、绍隆寺、楞俨禅寺皆掩映在一片竹海山林深处。隐约间,钟鼓缭绕,经声佛号,沉抑悠长,回荡山谷,真是“只闻钟声不见寺”啊。

他路过半山腰的箭洞,见那洞穴巧夺天工,有如悬空而架的天桥,两边巨石突兀,中间山壁洞穿,感到十分的惊奇和感叹。再看四周,到处都布满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洞体,或分布在巉崖,或隐约于幽谷。

报恩塔前,几个人正席地而坐,围着一张图样在看。见有人走过来,纷纷起立,只见其中一体态丰腴之人,疑惑地问道:“敢问,您有事吗?”

“您可是从顺江洲那边过来的?”

“正是”

“我听山下的那家人说,年前你曾问过他,院子里的木料买不买?”

“哦、哦、哦,有这事,这么说,您就是那谢老板了?”

“在下正是,不知您如何称呼啊?”

“哦,哦,哦。。。免贵姓陈”

“失敬、失敬!”

陈乡绅笑呵呵地说到:“谢老板啊,上次我来勘察这宝塔时,正好路过山下那户人家,在他家的院子里,见到有一些上等的木料堆在那里,便随口问了一句,得知是您存放在那里的。说来也不巧,当时未能有幸遇上您。没想到,有缘相见,真是幸会!幸会啊!”,

“大家一样!陈先生,新年好啊!”

陈乡绅未再多讲,就直接问到:“谢老板,在下想问您一下,您山下的那些木料,卖不卖啊?”。

“哦?不知陈先生想要多少?”

“起码要个五六根”

“陈先生,不知你有没有看过,我那些木料可是上等的木料哦?价格不便宜哦?”,谢可道试探地说到,

“只要你诚心卖,价格多少并不成问题。这不,我这次过来,还特地带上了一些银两”

“敢问陈先生,你买这些木料做什么啊?”

“你看看这塔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里面空空荡荡的,连我辈供奉先祖的牌位、香案等东西,都给偷了,唉!还有那些楼板啊,扶手啊,都被撤的撤,偷的偷,只剩下破烂不堪的光棍楼梯了,连人都上不。我想买点木料,将这里重新修一下,再在里面做上牌位香案等摆设。”

谢可道伸头看了看宝塔里面,说到:“你是要修宝塔啊?这可是要很多木料的哦?”

“塔中的楼板、楼梯及回廊扶手、塔檐等修缮,不需要太好的木料,随处都可以买到,就是那些牌位香案什么的,需要一些高档的木料来做,所以我想。。。”

“哦!原来是这样啊。行!只要价格合适,你们等一下就跟我下去挑,要多少根,你们自己定”

“如此甚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谢可道刚想转身,忽然想起陈乡绅刚才的话,于是心动了一下,问到:“想多嘴一句,陈先生,您哪些做楼板的木料都买啦?”

“尚未去采购,难道谢老板手上也有?”

谢可道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婉转地说到:“如果陈先生需要,我是可以帮忙采购的,至于价格嘛?自然也会比别人便宜的”

陈乡绅感激道:“如此甚好。这事。。。容我等回去商量后再答复您。我们还是先下去看看那些木料吧”。

众人来到山下,走进院子,农夫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喝茶。陈乡绅看了一下木料,从中选了五六根,其他几人也觉得不错,于是便将谢可道拉到了一旁。双方伸出了衣袖,在里面摸索了一番,最后点头成交。

在交割钱款时,谢可道不禁疑惑地问到:“陈先生,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

“什么事?只管问”

“我们那里的人,每年的黄明节都要来爬这圌山。听老人们讲,这山上的宝塔叫报恩塔,是明朝崇祯年间,我们丹徒有一位叫秦观阳的进士,做了吏部尚书后,为报答家乡父老养育,鼓励后辈读书上进,拿出了多年的积蓄而建成的。先生您姓陈,却为何要花巨资修缮此塔啊?”

“哈哈哈。。。谢老板,您可能有所不知,那秦观阳,实际上就是我们嫡亲的祖宗啊!”

“啊?”

“说起来,这里有一点曲折的故事”,陈乡绅自豪地说到,然后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并无他人,便又低声说到:

“当初大清入关,不是曾经火烧扬州十日的吗?就是那个时候,我祖上怕后代子孙受其牵连,故全家隐姓埋名,移居到对岸顺江洲,并改秦为陈。”

“我就说呐”

“这几年,我等后辈子孙见这宝塔已破败不堪,糟蹋的实在不象样,所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要重修此塔,以告慰一下先人在天之灵啊”

“这么说,你也应该算是我们丹徒这边的人了”

“是啊,从来就没有忘记”

“哎呀呀!你们这种行孝之举,真是让我太感动了。既然如此,那。。。既然大家都是老乡,这些木料的价钱,我就再便宜点给您,也算我对您祖上尽一点孝心吧!”,说完就想将其中一张银票还过去。

陈乡绅见状,顿时连连拱手致谢到:“如此不妥,还是按刚才我们所谈的价来。”

两人推来搡去,陈乡绅就是不肯接受。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