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啼唱,山间小村在朝阳的围裹下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清冽晨风灌入茅舍,王筱山蓦地打了个寒颤,于书桌前猛然惊醒,他只觉脑中一阵恍惚,方觉心中所思所想,不过一梦华胥。
“咚咚咚……”敲门声骤起,小山母亲之声自门外传来,“山娃儿,快醒醒,你张叔来了。”
王筱山应了一声,连忙起身舒展筋骨,简单梳洗一番,抓起桌上行李便走了出去。
屋外,父亲正与一中年汉子相谈甚欢,王筱山对此人并不陌生,正是那草药商人张叔。这张家与王家几代的关系,到了如今这一辈,又都做起了草药生意,王家采集,张家送售,双方情谊深厚,是以送王筱山进城应考之事,便落在了张叔身上。
“张叔好。”王筱山弯腰行礼。
张叔闻声转头,那淳朴面容之上满是笑意:“好好,这才几日不见,山娃又长高了。”
小山父亲吞云吐雾,说道:“老张,山娃这一路就全托付于你了。今年雨水丰沛,山里药材长势喜人,我实在脱不开身,不然定要与你同行。”
张叔哈哈一笑,豪迈道:“大哥,你与我何须这般客气,山娃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如同我亲生儿子,你尽管放宽心便是。”
“小山哥哥!”
门扉轻动,一阵山草花香飘将进来,随花香同来的,却是一位短发少女,其身着一身茶色长裙,明眸皓齿,仪态灵动。
“惜雨妹子?”
王筱山眼前一亮,来人并不陌生,正是张叔的大女儿,名唤张惜雨。两人自小交熟,只是自张家搬到镇上以后,二人亦多时未见了,孩提时的记忆一下涌了上来,令他又惊又喜。
“听爹说,小山哥要进城赶考,我和娘亲专门编了这个考篮,希望小山哥笔试顺利,榜上有名!”张惜雨面带微笑,两手一伸,一个精巧的圆形竹篮递了过来。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话虽如此,王筱山却是笑着接过考篮,又对张叔说道:“叔,一定替我转谢婶婶。”
“哈哈,惜雨这娃娃,听说我今天要来,嚷嚷着一定要来送你,若不是家中杂事走不开,你婶婶和东风弟弟也要来呢。”张叔抚须笑道。
几人又寒暄几句,张叔望了望窗外天色,说道:“大哥,此时天光正好,咱们也莫要耽搁。我先送小山至书院,再把药材收拢到医馆。哥嫂就在家中安心等候佳音,待到小山从村里‘小秀才’变为镇上‘真秀才’,我这顿大酒可是跑不掉的!”
母亲望着小山,眼中既有骄傲,亦有不舍,忽地又似想起何事,赶忙将一个布包塞进王筱山怀中,“听说连考期间,考生不能随意走动,这些是家中蒸的糕饼,用来场内充饥。”
“嗯,路途遥远,早些出发为妙。”父亲言罢起身,一手拉着王筱山,一手牵着张叔,“山娃儿,你张叔与我乃是过命的交情,这一路上你要好生侍奉,切不可有半分怠慢。”
“是,您放心。”王筱山回应道。
院外停着一辆马车,厢斗里堆满成捆的药材,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正垂头吃草,见主人出来,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嘶鸣。
“大哥,大嫂,请留步。”张叔说着跃上马车,而后伸手将王筱山拽了上去,“外面风大,速速回屋吧,安心等待我们的喜讯即可!”
言罢,手中马鞭扬起,狠狠抽在老马臀部,一声嘶鸣过后,老马迈着步子向前疾驰而去,“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不多时便消失在朦胧晨雾之中,连同王筱山与张叔的身影一同隐去。
“小山哥,高中啊!”张惜雨摇手喊道。
“我这心里怎的这般不踏实。”小山娘牵起张惜雨,两眼兀自望着前方怔怔出神,低声呢喃。
一只粗糙大手轻拍她的背脊,小山父亲宽慰道:“你啊,就是想得太多,咱儿子已然长大成人,况且还有老张照拂,你就莫要忧心了!”
他虽如此言说,但内心竟也有些忐忑,却不知这愁绪从何而起,只得在脑中不停默念,“王家列祖列宗在上,请诸位务必保佑小山出行顺遂、应考如意,来日若能高中,我定当焚香祭祀,报答先恩。”
阳气升腾,晨雾消散,缕缕光线自林间射来,将温暖洒向大地。王筱山斜靠在马车围栏之上,只觉胸前包裹内阵阵暖意传来,他解开一看,发现布匹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张糖饼,想必是母亲怕他路上挨饿,连夜赶制而成,一瞬间母亲那慈爱的面容再度浮现眼前,他回首望向来路,故乡的几点灯火早已隐匿于山岭之间。
“爹,娘,请二老安心,我此次定能金榜题名!以报二老养育深恩。”
“山娃儿,你瞧,过了前方这道石桥,咱们便翻过了第一道岭——桃花岭,”张叔挥起马鞭,颇有一番侠客挥剑指点江山之态,“咱们桃源寨虽说归灶台镇管辖,可因地处偏远,人口稀少,平日里若无大事,官家一年也难来一趟,只是可惜了这百亩桃花林的美景,竟是无人赏看。”
王筱山微微颔首,他此前也曾数次出山,可今次离家心境与以往大不相同,眼下即将迎来检验学业成果的关键时刻,十年寒窗苦读成败在此一举,忆起那一个个秉烛夜读的夜晚,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拉车的老马虽年事已高,好在路径熟悉,一路上无需张叔喝令,自行行进亦未出差错。
“咱们桃源村,先前曾叫做桃源寨,听说是往来商旅的歇脚之所,也曾繁荣一时,可后来官道改路,多数人又都迁进了城里,待邻里老人故去,剩下的便没几户人家……”张叔也不管王筱山是否在听,仍自顾自地讲述着村里的陈年旧事。
“哼,村东头那李老伯,还欠着我五个铜板的酒钱呢,可惜啊,雪尚未化尽便已入土……”
穿过一片矮林,眼前豁然开朗,王筱山定睛一看,感觉前方一座小山颇为熟悉,忽地想起,此地便是前几日随父亲登山采药,望见仙人之所。
“张叔,您可曾见过仙人?”王筱山忽然问道。
“啥?仙人?”张叔一愣,脱口而出道:“灶台镇倒是有个算命卜卦的大仙,叫做孙二胖子,专测仕途财运,待到了镇上你可去求个卦,瞧瞧签运,听闻不少读书人应试前都找他算过命,据说极为灵验。”
王筱山微微一笑,不再追问,而是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小峰之上。此时朝阳渐升,原本雾气笼罩的山峰全然显现,其上松石皆被镀上一层金光,虽称不上雄伟壮观,倒也别具韵味。
“古谚曾说,采樵人入山见两老者对弈,不过一局功夫,出山时尘世已过数十年……待应试归来,我定要上山探寻一番,看看这世间是否有这等奇事。”
王筱山正暗自想着,忽见远峰顶上一道金色光芒迸射而出,好似一柄利剑直插云霄,光芒耀眼夺目,可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若不是他一直凝视峰顶,断难发觉。
“那……那是何物?”王筱山心中惊诧,刚欲询问张叔,耳中一阵轰鸣之声骤然传来,好似天雷坠地,他尚未回过神来,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已被巨力震飞出去,耳中张叔的呼喊声、马匹的嘶鸣声、落石的撞击声纷至沓来,山间景物如浸入海水般开始剧烈地上下起伏,身侧峰峦之上出现数道不规则的裂缝,伴随着山顶金光传出巨大响动,犹如万千猛兽齐声怒吼。
王筱山脑中一阵眩晕,心脏随着山间起伏剧烈跳动,几乎要从喉咙蹦出,身体先是向上弹起,随即开始急速坠落,眼前景物变得愈发遥远,唯有一片耀眼金光,如奔腾江水汹涌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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