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叔叔还没想好要带她去哪里玩才好，平时工作非常繁忙，今晚难得抽出这么一个空闲的休息时间，他打心里很愿意跟这个小孩子多呆一会儿。终于他想起了今晚是元宵节，在郊外什么地方有燃放孔明灯，于是便从花灯现场出来，带着飞霏开车离去。
他只知道在市内不允许燃放孔明灯，而听说在郊外的某地还有出售并燃放的，目标不太明确，就奔着那地方的方向而去。走着走着，远远地就能够看到天空中飘着火光，像一群在夜幕中熠熠闪动着的萤火虫，于是小汽车便循着那方向开过去。下了车，便有人凑过了来，提着袋子兜售孔明灯。他问小飞霏要什么，她摇摇头，表示不会挑，他便挑选了一只制作成足球造型的圆形灯，因他喜欢看足球。
野外万籁俱寂，空空荡荡，除了远处有一排高耸挺拔的白杨树之外便是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的平地上覆盖着一层茫茫的白雪。要不是今晚高挂天际的月亮格外地圆格外地大，给大地涂抹上一层银白色的亮光，会让人们以为是莅临佛界四大皆空。要不是一些专门从城里里赶来的游人点燃了一盏盏造型多样的孔明灯，还以为进入到另外一个寂寞空灵的外星世界。孔明灯闪烁着橘红色的火焰冉冉上升，随着刺骨的寒风飘飘然向天空中渐离渐远，汇入了点点亮闪的星河当中。
这里跟刚才的花灯展区那种华彩绚丽、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气氛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小孩子天生就是爱热闹，难以接受这种贫乏寂静单调空虚的境况。她望了望四周，便回过头来抱紧胡叔叔的脖子，皱着眉头快要哭出来了说道：“我不要了，不要这里，我要回去！”
胡叔叔也感觉到周围的气氛过于凄凉，但还是不想马上回去，想再跟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再待一会儿，也想让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幼儿多接触一点各样东西，多感受一下各种氛围，便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朋友说道：“你看，你看，这个小弟弟点的灯飘浮了，飞起来了。”
小飞霏沿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小朋友点燃的白色莲花灯正伴随着火焰的噼啪声缓缓飘起来。正看得有趣，又有一个小朋友点燃了一盏帆船灯升空了，那船灯还真像一艘杨帆的扁舟顺水而行。
看到了有小朋友在玩孔明灯，小飞霏的心才逐渐平静了下来，自己也想亲手试试。胡叔叔便递给了她刚购买的足球形孔明灯，并教她如何点燃。望着“噼噼啪啪”携带着艳丽火焰渐行渐远的“足球”，小飞霏终于被逗乐得拍起了那双稚嫩的小手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看着小飞霏高兴了，胡叔叔才松了一口气说道：“霏儿，这个叫孔明灯。孔明灯可以许愿的，我们来许愿吧。”
“许愿是什么呀？”小飞霏用悦耳的声音问道。
“许愿就是你希望什么事情未来能够得到成功，拜托孔明灯去向老天爷求求情。”
“那我希望胡叔叔是飞霏的爸爸。”小飞霏不加思索地说。
小飞霏虽然年纪还甚小，但心里却明白除了妈妈之外胡叔叔最疼爱自己，是她最亲密的人。这颗幼小的心灵很不解，为什么别的小朋友能够称呼最亲密的人为爸爸，自己只能叫做叔叔。用这样的称呼给予如此亲密的人，和遇到其他陌生的年长男性时的称呼没有什么区别，她的心里很不甘却不懂得如何表达出来。
小飞霏许的这个愿望让胡叔叔很感觉非常为难，心里清楚不能接受这个“爸爸”的称呼，于是他岔开道：“许愿不能许别人，只能许你自己的愿望，比如霏儿想要当什么呀？”
小飞霏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想要变成小鸡鸡。”
胡叔叔觉得好笑，问道：“霏儿为什么想变成小鸡鸡呢？”
小飞霏噘了小嘴，双手扬起了比划道：“小鸡鸡可爱嘛。”
“霏儿都非常可爱了。”他笑着吻了她的小脸问道：“那未来要当什么？”
“母鸡啊。”小飞霏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要当母鸡呢？”他笑着问道。
“母鸡能生许多可爱的小鸡鸡。”她想了想说道：“胡叔叔，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什么问题呢？”他侧着耳朵听。
“妈咪说，男孩子吻女孩子就会生娃娃，是真的吗？”
他想道，这种说法从没听说过，估计是她母亲为了什么骗她的，应该是为了教育她什么，便点点头，表示肯定。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一本正经地对胡叔叔说道：“胡叔叔，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跟妈咪说哦。”
“好哇。”他的双手抓住她的两只小手，眼睛注视着她的双眼，等待她讲的事。
“拉钩”她已经忘记了上次拉钩了，诺言也最终没有实现的事。
“哦，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人一齐大声喊起来。
“好了，说吧。”
“我跟你说哦，妈咪说不让我给男生吻，但我想生一个弟弟，带他一起玩。丁伟求我给他吻，说他可以吻我一次帮我吃一碗米饭。我不答应了他会生气的，以后不再跟我玩，答应了又能生娃娃，我就答应他了。”
“你答应他了？”他装出惊讶的表情道。
“嗯，他就连续吻了我三个，帮我吃了两碗后就饱得站不起来，只得求我剩下的一碗留待明天。”小飞霏歪着脑袋讲述道。
“你让他撑死了，他的爸爸妈妈会来找你算账的。”他装成生气地批评道。
“他的肚子皮鼓得那么大，说就要生娃了。”她用小手比划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我很生气了，跟他说，是你吻我的，应该是我生娃好不好。”
胡叔叔被逗得大笑不止。
小飞霏满脸严肃地问道：“胡叔叔，你怎么不生娃啊？妈咪吻你了。”
这一逻辑，胡叔叔是头一遭听到的，就笑着问道：“是你妈妈跟你说的？”
她点点头，又说道：“胡叔叔，你当我的爸爸好不好？”
他又抱起了她，吻了又吻答道：“胡叔叔这么爱你，不也就是跟爸爸一样吗？”
他想：“她叫我爸爸也是应该的，但是不能，决不能。”他想起小飞霏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还抽空去带她。有一次碰到一位同事，躲闪不及，被问道：“来带你女儿？”他慌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我的，是亲戚的。他们忙，叫我帮她带回家。”此后，他就再没去过一次幼儿园带她，总是推脱说工作忙，尽管心里十分愿意。他的工作确实很忙，但也还不至于说忙到一次也没空。
秋去冬来，暑寒更替。昨天的天气还是凉爽宜人，今早起床，突然间降温明显，寒气逼人，冷风飕飕。母亲慌忙要从衣柜里翻出冬衣，找来找去，所有去年穿过的衣服都短了一截，衣裾已经遮不到小飞霏的肚脐，袖口露出白嫩的手腕。
她白天要去做钟点工赚钱，做完了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马上就要赶去幼儿园带女儿，顺路买点菜。回到家里，放下小飞霏，让她独自玩耍，便不间断地料理着煮饭做菜，洗衣扫地，忙得一双手脚还总嫌不够用，恨不得再借几双来。
“哎呀，真苦啊！”母亲有时候暗暗叹口气。
“妈咪不苦，霏儿才苦呢！”母亲低声的话语还给女儿听到，她以为这样说就是安慰母亲了。
“霏儿苦吗，哪里苦呀？”母亲听了，有些吃惊，又看到旁边那个稚嫩的小家伙，愁容消减了一大半。
“霏儿苦呀，喝中药汤时妈咪硬要往我的嘴里灌，还要捏住我鼻子。”小飞霏一边说着，还用小手比划着捏鼻子的动作。
“那是为了治好你的病，苦是没办法的，懂吗？”母亲笑了，蹲下去亲了女儿一下。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周而复始，劳劳碌碌地重复着这样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紧张生活。有个可爱的女儿在身边张罗打理，舔犊情深，再忙也快乐，再忙也充实。亲子日夜相伴，骨肉依偎，润物细无声，母女间的互动愉悦而欢快。粗茶淡饭的日子虽显清苦却不乏甜蜜，越幸福越感觉时光流逝得飞快。一年前穿起来还活泼可爱的衣服再也穿不了了，这时她才意识到女儿又长大了，辛勤的耕耘得到收获，喜悦之余平添了几分忧愁。
这月初，楼下邻居找上门来，投诉她家的厕所水管漏水，湿透他们家的整片天花板，大晴天下面还要用脸盆接“雨滴”，深夜听漏音。侵扰邻里的事迟缓不得，她立即请来了工程队将家里的整个厕所的地板掀起，更换水管重装修缮，花费了几万。那天刚刚修好，家里还乱七八糟，被泥沙尘土弄得四处污秽不堪。还没来得及打扫清洗，下班就要先赶到幼儿园带小飞霏回家。
这时她发现女儿精神萎靡，恹恹欲睡，往额头上一摸，烫手烫手的，随即改变路线，送往医院。而医院已经人迹稀少了，一看时钟，已到了下班时间，只得挂了急诊科，医生诊断为急性肺炎，必须马上住院。住了几天院，出院结账又得交了几千元的费用。本来就是打工者微薄的收入，家庭几乎没有什么积蓄，这么一来雨漏偏逢连夜雨，所剩余额便颗粒可数，而女儿的衣服已经短成这样，不合身了，再苦不能苦孩子，晚上只得带她上街。
名牌的高档儿童服装店从来不曾涉足，母亲带着小飞霏逛了中低档儿童商品较集中的步行街，好不容易挑了一件看得上眼穿起来显得更可爱更精神的，付款时一刷微信，却显示出“余额不足”。只得跟收银员小姐说了声“对不起”，把挑好那件放回原来的柜台。出了商店门，带着小飞霏再逛其它商店，重新试穿了几件，终于挑得一件过了时而布料优良实用的上衣。
回家路过一间玩具店，小飞霏看到一个玩具的绒毛小浣熊活灵活现，头部圆嘟嘟，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煞是可爱，抱着它又摸又亲爱不释手，半天不肯放下离开，最后吵着母亲非得把它买下来不可。
母亲意识到囊橐羞涩还要花钱购买，会威胁到日常的吃饭问题，就直接对女儿说“妈咪没钱了。”小飞霏不信，拉着母亲的衣裾，又嘟翘起嘴巴又甩摆着身子，纠缠着不肯离开。
母亲软的骗硬的唬，她就是听不进去，最后真的没法耐心再跟她耗下去，生气地丢了一句：“你不想走就呆在这里好了，给那个阿姨当女儿，我走了。”
小飞霏一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下把母亲也给惹恼了，甩了被她拉住的衣裾，径直走出店门。小飞霏一边大声哭着，一边要去拉母亲的手。母亲则更火了，每次女儿要拉住她的手时都被她甩开。母女俩一前一后，前面走的满脸愠怒，步伐匆匆，后面跟的泪眼涟涟，嘴里哼哼，一路不愉快地走回到了家里。
进入家门，小飞霏噙着泪水，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妈咪讨厌！”
母亲被纠缠得心烦了，愤怒地大声嚷叫道：“你才讨厌，真烦人！”
她干脆两只小手捂住耳朵，声嘶力竭地喊叫：“妈——咪，最——讨——厌。”接着大哭起来，哭得涕泪俱下，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你这个小屁孩，早知道生了你这……么受苦，就不该生你出来好了。”本来气极了的母亲正要说“你这孽种”，话刚到喉咙头，才想到不忍心用这样的言语来辱骂心爱的女儿，便改口了。
“我才不出来呢，呆在妈咪的肚子里好好的，偏要让我出来受苦。”她噘起小嘴巴说道。
母亲强忍笑容说道：“你怎么知道在肚子里好好的？妈咪才不让你呆呢，你这么不听话。”
“我偏要呆。”她开始耍赖了。
母亲掀开衣服，指着自己的肚子对她说道：“那就重新钻进去呗。”
她看了看母亲肚皮上剖腹产的刀痕，既短又封闭，就连她的头部要想钻进去都困难，便嘴里小声嘀咕道：“钻不了。”
“钻不了，把你重新塞进去。”母亲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知道妈妈是在糊弄她，急得直跺脚，两眼泪汪汪地说道：“妈咪真坏！妈咪真坏！那时候为什么要生我出来？”
母亲听了这句话，愣了一下，好像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一阵激痛，憋了好一会，终于忍耐不住了，突然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飞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也止住了，小嘴巴张得圆圆的怎么也合不拢。
她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才说道：“妈咪，我不要小浣熊了。妈咪，我错了。”看到母亲哭得那么伤心凄厉，抽泣不止，感到恐惧极了，又说道：“妈咪，我不要小浣熊了，永远乖乖的，听你的话！”
这时，母亲又突然拉过小飞霏，把她搂在怀里，搂得紧紧地，生怕丢失似的，而哭声不仅没有丝毫停息，而且越哭泣越厉害。
小飞霏糊里糊涂地在母亲怀里被抱得紧紧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内心里十分恐惧和后悔。认为是她自己把妈妈气成这样子，要是把妈妈气死了，没有妈妈，那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又泪水涟涟起来，嘴里却安慰着母亲道：“妈咪，不哭，不哭，霏儿要听妈咪的话！”
过了一阵子，母亲把她的稚嫩小脸蛋托到自己的嘴唇边连续地亲吻，完了又将她那湿漉漉的泪脸和小脸蛋紧紧贴偎，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柔声说道：“傻孩子，妈咪不能没有你，妈咪没有你也不想活了。”
这一幕永远烙印在小飞霏的心灵里，从此她更加乖巧，更加孝敬妈妈，对妈妈的话即便内心难以接受，也不敢违拗，百依百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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