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拒绝劝婚

生产队里全体男女社员一同给三麦追肥,除了专人往水桶里舀氨水以及戽肥料水的人之外,其他所有的人均挑起两粪桶水往麦田里走去。男劳力做这点活计自然不在话下,做惯了农活的妇女也不怎么吃力。陆静芝是学生出身,又在诊所蹲了十七八天,挑起两粪桶水不免有点吃力。许巧英打哈哈地说道:“静芝你说呀,下田挑粪桶快活,还是在诊所里拿针筒快活啊?”雷化南晃着两个粪桶说:“静芝,你在诊所好好的,又没曾有个人推你下来,你何苦自己下田吃这么个死苦呢?”

陆静芝挑起两粪桶水,等着王丽琴放氨水,这会儿抬起头说:“县老爷坐在大堂里的椅子是假,福份是真。我也想做个县老爷的,但屁股一碰到那张椅子,头就晕晕的,不如趁早死了那个心。”王丽琴舀了两小舀子氨水放到她两只粪桶里,她便迈步向西南方向的姚章田里走去。

雷化南笑嘻嘻地说:“陆静芝她怎得离诊所的,被个赖三小吓破了胆。其实,又不碍陆静芝的事。赖三小他这个虫多蟊啊,发狠要打杀陆静芝,陆静芝这下子给吓坏了,就不吱声不吱气的自己下田做活计了。”

队长陆立贤说:“这个赖三小呀,有一回被我打撂到黄豆窝里,爬起来屁都不曾敢放一个。唉嗨嗨,他跑到东湖河河北凶起来了,左一个匹养的,右一个狗日的。”络腮胡子雷光道问道:“立贤呀,你打赖三小为的什么事啊?”“他在小型上挑河,有几天没有上工,公社负责小型水利工程的李良华扣掉他二十斤米,他说是我告诉李良华的,说他在家里跟人来九点半的。我说我根本不曾说,说着说着,他竟然骂我忽虫,把陈年老账也翻出来了。我当即来了气,发狠要打他,他个赖三小以为我做干部的没多大的劲,没料到我一把抓住他后衣领一拎,腿子一抬,他整个人的身子就像个蛇皮袋子直往时荣的黄豆窝里栽了去。”

雷光道笑哈哈道:“赖三小呀,有一回也吃了我的亏。在尚庄挑河,为了六队与九队交界的板子,他把板子全推到我们六队的塘里来。我说拉起绳子,板子在哪家就哪家挑掉,不好硬把板子往人家塘里推。赖三小他蟊起来了,说我眼睛瞎掉,我不曾睬他。到了下午,他又要推板子,我喊道,拉绳子拉绳子。他说全整个六队就数我雷光道蟊,我问他到底是哪个蟊,说着说着,他将板子一推,推了很多。我上前止住他,他抬手对我就是一拳,我顺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塘里。他爬起来拿起大锹就直奔我,我抢上前去,一把夺下他手上的大锹,将他摁倒在新河坡上,搧了他一个嘴巴子。不是好多人上来拉架,我还要搧他两个嘴巴子。”

王丽琴直起身喊道:“光道呀,化南大静芝两岁,他们这两个人配起来也蛮不错的。如今静芝她又下田做活计了,你也教几个法子给化南,把她谈成了做你的儿媳妇,我们队里社员都来帮帮忙。”

雷光道伸出手竖起五个手指一挡,“啊呀呀,我家儿子没这个能耐,我也什么好法子。这个丫头眼角高,你说她眼角高,可她眼角又不怎么高。她不要钱俊荣,却偏要个余剑飞,人家眼里根本就没有个雷化南,我还想那么多的穷心思做什么呢?王丽琴呀,你做做好事,不要为难我雷家人。”

王丽琴舀了几个人的氨水,还想跟雷光道说些什么,一抬头发现南边走来的陆静芝,只见她板着脸,赶紧闭了嘴。“我们队里总有那么一些人,有事没事就匹嘴咸夹,怎不就夹杀呢?一斤盐不过七分钱,哪就不能买点回去腌腌闲不住的匹嘴。我找人谈恋爱是我的自由,我就不信,我想我心爱的男人,哪就犯了法呢?说我跟男的吻嘴,我又不曾跟第二个男的吻嘴,你们当什么新闻活嚼啊?嚼屎嚼虫,嚼到最后就要嚼你们自己本身。”陆静芝跑到舀氨水的地方又声明道,“今后再有人劝我跟姓钱的人家谈,我一定骂他个狗血喷头,还不要怪人!……我嫁不到我心爱的男人,就是做尼姑的命。今世该派我做尼姑,我决言没二话讲,保证到剃头店里剃光了头发,半个青丝都不留。”

王丽琴笑着说:“一个呆丫头,现在也没有哪个庄上有尼姑庵,你到哪里做到尼姑呢?”“我就在家里做尼姑,顶多人家喊我尼姑秃子,尼姑秃子就尼姑秃子吧,命里该派如此,也只好罢了。”“静芝呀,现在婚姻自由,旁人谁也不好干涉,哪个说你呢?”“哼,还是我家里的大大的,一再说那姓钱的好,还想强迫我听他的话,我听他的屁!要么你想得人家的好处,我可不做你的替换交易品,就是我自家的父母也逼迫不了我,这就是我侄女说的!”陆静芝气呼呼地说。

王丽琴笑着说:“大人的话权且当个参考,你愿意听就听,不听就拉倒,何必动气呢?”“不啊,婶妈你不晓得的,我家大大说话喝五不六,有他说的就没人说的。我自己的事我哪不晓得吧,要你强迫做什么?我在我的婚姻大事上坚决不睬你。旁边有好几个人也在一旁帮腔,说起来一条声音,你说叫我火不火?”王丽琴柔和地说:“有的人不了解人的性情,跟在后边说现成话。说得不好听的话,就是跟人家鼻孔子出气。你家大大是当队长下来的,在大队里够得上干部说话,他就没想想人的终身大事,怎能遂你所愿。”

“是啊,男人女人做成夫妻,穷富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最关键的是脾气要合得来,和睦相处,互帮互助,同心同德,同甘共苦。两个人合伙做生意还要讲究品性好哩。”陆静芝的说法当下得到众人的认可,都说家里的大大不好干涉自己侄女的婚姻。陆静芝的气消了,拭去额头的汗流,笑着说:“我是个急性子,说是五六个人一齐来说我,我又没犯什么错。钱家的二甩料,人家说他一百个好,可别在我陆静芝跟前说,我丫头眼里看他就是个痞子角色。既然看出他是个痞子角色,怎可能跟他痞子角色结成夫妻呢?好了,我不说了,赶紧去挑水。”

陆静芝挑了一担水,和了氨水后,向南边池章田里跑去。王丽琴悄悄地说:“这个丫头有嘴有手,眼光是比一般丫头亮一些。如果她上了大学,那该多好啊!”

队长的妻子邱梅英说:“我们大队没人出来推荐她,考究连一些好交易都轮不到她。今年才让她上诊所的,前后二十天的样子,她倒自己下来了。这一回下来,她今后还能弄到什么好交易呢?还不是跟不曾上到初中、高中的姑娘一样?

陆春柏挑着粪桶走过来,气呼呼地说:“丽琴呀,你说我家静芝这个侄女野不野,我说钱支书家的二小不丑,家庭经济又比较厚实。她个匹丫头劈口就叫我大大少兜售龌龊的货物,还骂我老猴子。旁边人说她,她就说人家讨好薄嫌。”王丽琴劝道:“唉呀,春柏大大,他们年轻人的事由他们年轻人自己去处理,长辈们不必为他们怎么操心。你操心,她不见情还是小事,说不定还要跟你做长辈的翻脸。”

“我看她小时候跟钱俊荣一起玩,逮家牛(知了),拾螺螺,铲猪草,到大了却不肯在一起。现在到了论婚谈嫁,她个瘟丫头死不肯嫁给钱俊荣,不晓得是个什么说头。”王丽琴笑着说:“春柏大大呀,正因为他们俩接触时间长了,晓得彼此特性。静芝她不合适钱俊荣,就不肯嫁给他。男女做夫妻,主要的是投缘,不投缘捆绑也难成夫妻。”

陆春柏说:“静芝她大了,应该嫁人成家。她弄好的,阳光道她不走,偏要走独木桥,说的话铿锵不得了,张开嘴全没个分寸,她眼里哪有我这个大大。”“唉呀,各人走的路不同,这是由各人的性格注定的。话说回来,三分帮忙真帮忙,七分帮忙送人命。静芝她们年轻人的事,你们做长辈的别要怎么管,管很了,并不受待见啊。”

陆春柏见王丽琴并不十分支持他,便沉闷地走到河口跨上了水泥船挑水。在场的七八个人随之好像受到无情的抑制,谁也不肯多说话。形势非常明朗,两代人的观点分明发生了碰撞,谁也不肯主动让道,都认为自己说的是天经地义的。想从他们中间找出一条折中的道来实在不容易,与其艰难劝说哪一方,倒不如缄默反来得个耍脆。于是乎,本来欢声笑语的麦田变成了沉默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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