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每个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陆静芝穿了红灯线绒子褂子，映得脸上红扑扑的，浓抹的头发亮得照见人的脸；两鬓耳朵上方都挨次插了两个银色发夹，仪态万方。她想上周婧丽家里借本小说《红岩》看看，跑起路来双手摆动，姿势十分好看。当转弯向西巷走去，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扭过头来一望，是雷化南，责斥道：“你拍我肩膀做什么？嫌不死了你！”雷化南笑嘻嘻地说：“嗨嗨，我们小伙头拜把子兄弟，你们丫头们怎么也学我们小伙结拜起姊妹来？”陆静芝反问道：“不着兴吗？”“哈，瞧你说的。我是雷老四，你是陆老四。如果老四嫁给老四，那多好啊！”
陆静芝冷冷地往了望雷化南几眼，不屑地说：“凭你善于巴结有权有势的人的角色，想我姑奶奶嫁给你，我问你够有这个可能？”雷化南尴尬地笑了笑，“想，又不一定能成，你别这么蔑视我。你这丫头太厉害，开口就把我说得一无是处。我晓得，你要嫁给我二哥钱俊荣，他才是你的如意郎君。”
“呸！”陆静芝狠狠地吐到雷化南的脚面上，骂道，“放你的屁！畜生才嫁给他的！世上的好男人都死光了，我跑去嫁给他这个大忽虫的！姑奶奶宁可削发做尼姑，也不会找他这个忽虫做男人的。雷化南呀，我警告你，今后不准你再嚼嘴嚼舌的。否则，别怪我姑奶奶跟你不客气！”
“那你到底想跟哪个谈？”“雷化南，你别跟我耍花招，难道你真的不晓得我姑奶奶要跟自己心上的那个人谈吗？”“要么是余剑飞，他除掉有点儿巧气，与我们这些人相比，其他的也没什么能耐之处。”陆静芝正了正身子，冷若冰霜地说：“余剑飞跟你们这些人相比，就是不一样。他呀，规规矩矩做事，老老实实待人，堂堂正正，一身正气，哪像你专跟奸刁巨猾、偷鸡摸狗之辈拜弟兄？嗯！”雷化南矫揉造作地闭起眼睛，摆了摆手，“你看你，你看你，说得多难听。”陆静芝上前一步，拍着他的脸，“喂，你这张脸皮也真够厚的，一薄刀剁下去，真的剁不破。你回去屙阵尿照照你自己的脸，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完话，抬起腿直往西跑去。
雷化南摸了摸脸，咕哝道：“真晦气，新鲜年头就挨了个臭丫头打嘴巴子，霉里霉气的，还骂了我一阵。我真想不通，钱俊荣做他大头梦的，偏偏要找这么个泼辣货做女匠，她日后还不成了个梁山上的那个母夜叉孙二娘！”
雷化南悻悻地往北走，他看到郭士元，喊道：“老三，你今日上庄准备到哪里玩？”郭士元握着雷化南的手说：“想到葛加胜家里玩场麻将的，可他却上了赖老大的家里玩去啦。”雷化南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挨了陆静芝一顿训斥的事说了一遍。郭士元笑哈哈地说：“你本队的人，又不是不晓得，何苦要遭惹她这个母老虎呢？自讨没趣！”
雷化南拉起郭士元的膀子，说：“老三呀，我想不通，钱老二他现成的束玉茹不要，却偏要陆静芝这个犟驴做什么，一不高兴就发脾气，结了婚后才老要人整天捧她那个寿字脸呢。”郭士元笑道：“兄弟呀，你这就不清楚了。找女人如同上街买样东西，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就谈人品，束玉茹哪比得上陆静芝，你别看她陆静芝穿的衣裳都是农村一般姑娘穿的，真正打扮起来，天姿国色，人见人爱。……唉，话说回来，二哥要想骑上陆静芝她这匹马，怕的不那么容易啊。”
雷化南轻蔑地说：“我就不晓得这匹丫头一心想那个余剑飞，黄屁股家的龟孙子，有什么想头？”郭士元摆着手说：“老弟呀，我并不是拿出做哥哥的势来要说你两句，男女成婚最重要的是讲缘份，有了缘份，一个满头癞疮的叫花子能娶上皇帝家的公主。你雷化南，还有葛加胜都想陆静芝这丫头做老婆的，可人家眼里根本就没有你们这些人，相不中嘛。你别看余剑飞这个鬼像个忠厚佬样子，其实他藏而不露，很有心机的，加上陆静芝跟他又很合脾气，所以他们这两个人谈得来。别的人想把他们这对鸳鸯拆散开来，怕的是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唉，那我们劝劝二哥娶束玉茹呗。”郭士元一把捂住他的嘴，“别瞎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问你呀，你看得清，你够能说得动老二吗？……走走，我们到钱高华家里划草吧。”
两个人跑了一段路，雷化南问道：“他家够有人来九点半？”郭士元掉过头说：“到他家里划草的人可多哩，长锁、书兵、春才，还有房秀萍。”“房秀萍这细女匠也喜欢来九点半呀。”“化南呀，你可别小瞧这细婆娘，一般男人没她的赌量大。今年初五，她满了一庄，你猜她满了多少钱？”“三四百块吧。”“哼，在这前面还要加个数字，一千四百多块钱！把我们七八个人的口袋里都掏空了，她才满了庄。”
雷化南摩拳擦掌道：“走，今儿我们弟兄两个去会会刘起的细婆娘。”郭士元劝道：“你不能跟她瞎来，看情势不妙，就少打点钱。那细婆娘打钱恶的，经常端掉老爷的庄盘。老爷的庄盘上有五六百块钱，她看自己的牌正，就敢端老爷的庄盘。”雷化南伸了伸舌头，“这一说，还不能小瞧房秀萍她这个细婆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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