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做官噱头

钱元顺来到二队田里,先找队长钱高銮谈了生产队里水稻和棉花布局,而后说向南到一队望望。他来到南边木桥,却悄悄地还往南跑,拐进一进横草屋里。横草屋的女主人叫陆爱琴,是陆静芝的姑妈,虽说是下田做活计的妇女,但自从丈夫钱高云去年上了水食站做鱼虾市场管理员后,便经常歇工在家,比以前更注重打扮。她梳的鬏儿光溜溜的,脸上搽的珍珠霜,分明像个美女模样,人跑出去,风姿绰绰。钱元顺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说:“爱琴呀,你要帮帮我的忙,说服你家侄女嫁给我家二小俊荣。我家二小,他不要束玉茹,其实束玉茹这姑娘长相也算不错;他就想个陆静芝。这一回,我全靠你这做姑妈的架势啊!”

陆爱琴笑吟吟地说:“钱支书呀,说什么呢,我肯定架你的势。静芝这丫头是个犟头瘟,春高听随她,黄秀英想说又说不住她。不过,她有点怵服我家高云。你放心好了,等我家高云回来,我家两人上庄坚决把她说服了。”

钱元顺说:“爱琴呀,今年春上,我已经叫负责西南片的单科长安排你家高云兼任水产大队民兵营长。高云除了拿水食站上的工资,另外,水产大队还为他记点工分,年终结算,又能额外拿钱和一些物品。”陆爱琴喜出望外地说:“真的呀,我感谢钱支书您对我家高云的好。”“感谢感谢,光会拿嘴说,今儿你也要拿出实际行动,陪我上铺睡睡呢。”钱元顺这么一说,陆爱琴连忙关上大门。两个人神使鬼差上了房间,风花雪月了一阵。

钱元顺在情妇家里吃饭,睡午觉,两点多钟才往庄上走。跑到四队公房东边,发现社员曹振亚拼命地往远外溜,后边追击的是钱俊荣。四队队长陆立宝急乎乎地溜上来拉住他,劝说道:“俊荣俊荣,你别跟他这个蛮不讲理的东西一般见识。”钱俊荣捞起两个膀子的衣袖,恶狠狠地说:“振亚呀,你这是跑得快的,我没曾搭得住你。今天我老子如若搭住了你,要把你的猴病打出来!妈的匹,你竟然敢跟我老子顶嘴,魂还不落掉的!”

钱元顺顿时感到儿子锋芒太露,全不晓得对群众怀柔。要想做个称职的干部,绝对不能以武力压服人,而是要以恩威服人。纵然有人执意冒犯你,也要注意讲究点策略,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加以对待,不同的场合还要有不同的处理方法,全在于灵活机动。年轻人有股冲劲,不错,做工作是得要有点冲劲的,但处理具体的人和事切不可鲁莽冲动。他跑到四队公房前,故意咳了一声。陆立宝马上招呼道:“钱支书,您来了。情况是这样的:今日我安排振亚跟三个妇女一起翻塘,他说我偏心,没有指派他做技术工。又说振荣和立平两人湿稻种,也拿大劳力工。立平说跟他调换一下,自己去翻塘,但振荣不同意。我叫他还去翻塘,他就骂了起来。俊荣叫他嘴里放干净些,他不但不听,还骂俊荣昧良心说瞎话,俊荣这才要打他的。”

钱元顺问曹振荣:“是不是这个情况?”曹振荣直起身说:“队长说的是实际情况,不能怪俊荣要打他,他嘴太酸,屁兮兮的,值得收拾。”

钱元顺批评自己的二儿子:“曹振亚他再不好,你也不好动手打人,你当住你是个普通社员,啊?你一点也不像个干部样子。做干部就得以理服人,要把人的心说动了,这才是一个干部的本份。你倒好,像个马弁,竟然追着打人,像什么话?”

钱俊荣不敢顶撞父亲,只得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陆立宝急巴巴地说:“钱支书呀,你、你不晓得振亚说话有、有多呕人,他说俊荣小人得志,猖狂得不得了,玩了一个女人,还要死皮懒脸地要玩第二个女人,比黄世仁还要霸道,人家只不过要了一个杨喜儿做女匠。你说俊荣多来气,掴他的嘴巴子。”

钱元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极有忍量,宽宏大量地说:“我在大队做支书的,不能光听你们几个人一面之词,还要去听听振亚他本人怎么说。人家肚子里肯定有股怨气。立宝呀,我们当干部的,任何时候都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要妥善地处理好干部群众关系。要晓得,狗子打急了,还要狗急跳墙哩。”

钱元顺径自跑到沟头西边第三块田旮旯,喊道:“振亚呀,你跑过来歇一下,吃支烟。”曹振亚战战兢兢地跑了过来,钱元顺随手拿出大前门香烟递了一支过去,并且给他点起了火。曹振亚不知所措,吸了口烟,感激地说:“钱支书,你人真好!刚才我骂了立宝队长和钱营长,是我不好。”

钱元顺笑着说:“你肚子里肯定有股怨气,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钱支书呀,我这一个月天天做的苦活计,扒泥扒了五六天,挑桶儿泥挑了二十多天,让软的活计一天都没做过。我说立宝当队长欺人,立宝他说我技术工做不起来,全没眼头见识,只能弄点死活计做做。我就跟他较量起来。振荣、立平两个帮腔,都说我不好,钱营长又帮他们说话,我不服。钱营长他打了我一个嘴巴子,我就骂了他,他要把我拎撂到公房西沟头里。”

钱元顺温和地说:“队长排工应该把重活计跟轻巧活计搭配开来,天天都做重活计,怎吃得消?这个我给你跟队长说说。但我要知会你一条,今后有话要好好说,可不能开口骂人啊!”“今后我不骂人了。钱支书,你是好人,我听你的话。”曹振亚唯唯诺诺地说。

钱元顺再次来到公房,拿了支烟给陆立宝。陆立宝自己拿出火柴点起香烟,说:“这个曹振亚最不是个东西,真正的一个刁头户儿,……”“立宝呀,俊荣虽说到大队里做干部,但他还是你的徒弟。这一回你这个师傅可不曾带好钱俊荣他这个徒弟。跟群众关系不能弄僵了,弄僵了,群众就容易走到我们干部的对立面,直接影响到我们干部在社会上的声望。像曹振亚做了一个月的硬活计,他感到委屈。既然他说出来,你就安排他几天做轻巧活计。不要以为这一来,你队长的威望就不高了。错了,恰恰相反,一定要满足他的愿望,还要笑嘻嘻的,宁可以后在关键眼上弄点苦头给他吃吃。”

陆立宝马上点了点头,“经你钱支书这么一说,我晓得了。”钱俊荣自己从身上拿了一支飞鸽牌香烟点着,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聆听父亲的当官秘诀。“我家俊荣呀,你今日做干部不是这做相,全没点忍量。我们翟周学校冯光修冯校长他忍量最大,别人骂他,把唾沫吐到他脸上,他都是一脸的笑,一点儿也不生气。做干部一发怒,那他整个人的根底就活动身了。”

陆立宝吸了一口烟,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当干部是要有点忍量的。群众吃了你的瘪子,事后必然要想办法报复你,报复你的人多了,那日子可不好过。到了大年三十晚上,都能有人把屎涂抹到你家大门上,你说,新鲜年头里一早起来摸到臭屎,晦气不晦气?”

钱元顺吸着烟说:“古时候有个年轻的后生老想做官,他老子在官场上混过的,劝他不要做官,他偏要做官。老子说,你处理一件事很合情合理,但有个人就是拼命反对你,当众吐了你满脸的唾沫,……俊荣,你说你怎么办?”

钱俊荣不敢随嘴说揍他,只好说道:“我跑开去,把脸上的唾沫揩掉。”“哼,看来你做干部是真的不合格。”“那你说该怎么做?”钱俊荣满肚子的疑惑不解,陆立宝也愣在一旁打量。钱元顺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一屁股坐到长凳上,望着公房里两个人,扬起脸说:“立宝,你说呢?”陆立宝摸着后脑勺问道:“钱支书,那你说怎么办?”“咹,那个老子对自己的儿子是这样说的,吐到脸上的唾沫一点都不能揩,要笑脸出入公众场合,要很自然的让它当众干掉!——宰相肚子里就是要能撑船嘛!”

“唉,钱支书你说的好。俊荣呀,你爸爸说的这是当干部的经验啊!做干部的肚量就是要大,天上的菩萨还只合一半的人缘,你要想人人欢喜你,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钱支书呀,我当队长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今天还是第一次听了你说,对我们以后做社员工作好处大哩。”陆立宝眉开眼笑,如同醍醐灌顶。

钱俊荣仍旧愤懑地说:“妈的匹,曹振亚他会恶毒骂人的,今日饶了他,以后要给他一些苦头吃吃。”钱元顺喝道:“你个夯当货!曹振亚对你并没有私仇,无非人家骂了你,你就对人家不依不饶,像你这样的人今后还能做干部吗?”说着摆了手,指点地说,“俊荣呀,你非但别要报复人家曹振亚,而且还要收买他的人心,你要主动向他赔礼道歉,态度特别的和蔼,笑脸相迎。他不是要做轻巧活计吗?就让他做做技术工。俊荣呀,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又不懂,……要让曹振亚这样的人成为你手底下做事得力的人,想办法叫他感恩戴德,有时候遇到不怎么好办的事,就可以叫他去做。你晓得吗?”

钱俊荣点了点头说:“父亲,你说的确实是个点子,我以后按照你说的去做。”陆立宝讨好地说:“俊荣啊,你爸爸说的这些都是当干部的宝贵经验,今日特地来点化你的,旁边的人就是想翻了肠,也是学不到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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