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街道真大,好气派啊!流落他乡的患难夫妻无心欣赏城上风光。他们摸到水西门,那西边是条大河。余剑飞拉住一个行人问道:“你晓得东风机械配件厂在哪里?”行人笑着说:“你光说了个厂名,不说个具体地址,我怎晓得在哪里呢?”余剑飞连忙从裤袋里掏出一封信,指着那上面的地址问道:“这你晓得吗?”“向南,好远的,就在城脚下的河西边。”
余剑飞谢了那人,便沿着河边向南摸过去。厂房摸到了,可是爷爷的那位朋友的家住在哪里呢?陆静芝拦住一个人问道:“老师傅,你晓得龚厂长龚大维的家住在哪里啊?”“噢,你是问我们厂的老厂长,我只晓得他家向东那条街,具体住在哪个家里我还不太清楚。”陆静芝哀求道:“我们是江北泰州北下河的人,第一次出远门。你能不能给我们找一个认得他家的人,领我们到他家里。”那人摸了头,忽然问道:“你们是他家什么人?”余剑飞答道:“我们是他家亲戚,喊他舅嗲嗲。”“好,我喊个女工阿宝,她对老厂长家十分熟悉,正好现在到了晚上下班时候。”
那人进了长,喊了一个头戴工作帽的女工,领到陆静芝跟前,说道:“阿宝,他们是龚厂长的亲戚,不晓得他家住在哪里,你领一下路。”阿宝摘下工作帽,一头的短发齐刷刷的齐着脖子,歪着头笑着说:“跟在我后边跑。”
向东跑了一阵路,拐进小巷里,又往里面拐了一下。阿宝来到一个灰蒙蒙的瓦屋家西头,敲了敲门,探出一个老女人的头,问道:“找谁啊?”余剑飞忙上前招呼道:“我们是江北的人,来找龚大维舅嗲嗲的。这是我家嗲嗲写给他的一封信,你拿去交给他望一下。”老女人接过信,问女工:“阿宝,你在什么地方遇到他们两个呢?”阿宝说:“我下班的时候,我们厂里的尉迟华叫我把他们俩领到你们家。龚师娘,他们两个在你家门口,等你通报哩。”她转过身说,“我走了,要回家去吃夜饭。”陆静芝招呼道:“姐姐,谢谢你了。”
门开了,龚大维喊道:“进来,进来,你就是余金挺的孙子吗?”“是的,我家嗲嗲叫我来找你,求你给我们两个找个安身之地。”龚大维脸对着陆静芝说:“剑飞,她就是你的女朋友?”陆静芝说:“舅嗲嗲,我跟剑飞两人的婚姻本来是一帆风顺的,大队支书的二儿子强逼我跟他结婚,家里人巴结钱家,关了我两个星期,十分无奈的情形之下,剑飞他帮我逃出了家。我们在家里待不住,只好溜了出来。”
龚大维感到此女子非比常人,伶牙俐齿的,点了点头,“坐到家里说话吧。”走进屋里面,余剑飞又将钱氏父子一手遮天的事说了。龚大维对老伴说:“师娘,你把夜饭盛上桌子给他们两人吃。我出去找一下屠广成厂长。”他走出屋外说:“我马上就回来,你们两个吃夜饭,要把肚子吃饱了。”龚师娘说:“已经到什么朝代呢,你们那个地方还有人搞强迫婚姻。闹事人走红的时候搞极左,还不把那强迫婚姻的人斗得要死的。”陆静芝说:“我们来了,给你家添麻烦了。舅嗲嗲听了我们一说,随即出去找人帮我们的忙。我们在你们这里只求有个存身的地方,最好能给我们找个活计做做。”龚师娘说:“这你们不用愁,我家老头子接纳了你们,肯定要把你们安置好。”
他们谈了一阵子家常。龚大维回来,坐在椅子上说:“剑飞呀,我找了屠厂长,屠厂长答应下来了。你们住到厂西北角落的职工宿舍的最西头,就是偏僻了点。至于你们要在厂里做工,这个不好安排。其实厂里的活计很多,需要好多的人去做,但用了你们,就要给工资。厂长没权发你们临时工的工资,银行拨款是死钱,多一分也没有。……这样吧,厂里收了很多废旧机械,你们把它拆卸下来,好的归好的,坏的归坏的,厂里作为回收品付点钱给你们用用。”余剑飞恭敬地说:“舅嗲嗲,太好了。这就领我们去厂里住吧。”
来到厂里,穿过过道,跑到后边宿舍,往西北角落走。路过废旧品仓库,龚大维指着说:“这些废旧机械,各式各样的都有,安排工人拆卸,一个都不肯。你们把废旧机械拖离这个仓库,在旁边拆卸,螺丝归螺丝,零部件归零部件,分门别类,放在你们住的旁边空宿舍里。”
余剑飞、陆静芝两人都点头同意。再向西头走,宿舍门全部锁着,最西边的两间门半敞着。由于不住人,地面上杂草丛生,树木枝叶繁茂,后面分明是水流,当地人说是夹江,不时的有船舶行驶。余剑飞说:“我明日早上到大街上买个油炉子烧吃。”龚大维摆着手,说:“你别要买,厂长办公室里有个油炉子,我拿给你,顺便倒十来斤柴油给你们。”
余剑飞、陆静芝走进宿舍里,里面有张砖头搁的铺,铺上有条破破烂烂的被单。余剑飞点起火油灯。陆静芝将包里的几件衣裳拿了出来,其他什么也没有,说道:“没有粮票,我们到哪去买米吃呢?”余剑飞苦笑着说:“明日我上街买点其他吃的东西,哪怕杂粮也行。”
龚大维给他们拿来了小油炉,叫余剑飞跟他一起去拿柴油。陆静芝坐到铺上,拿出身上仅有的十多块钱数了数。余剑飞走进来时,她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亮,余剑飞起来要到大街上买些吃的,从宿舍里跑出来,弯弯曲曲地摸到厂大门,喊传达室人开门。传达室里看大门的老李问他出厂做什么,他说买东西吃。老李说:“上大街远呢,你就把你家属带到我这里吃吧。龚厂长关照我的,你们要买米或是其他吃的东西,把钱给我,我给你们买。”余剑飞感激地说:“老李你肯帮我们的忙,我终身忘不了你。”“你们两个为了婚姻被迫背井离乡,到了我们这里人生地疏。眼时长江中下游地区要地震,个个人心惶惶的,没个熟人,你们外乡人什么也摸不着。这样吧,我出去的时候,你替我望住大门。”
吃的问题解决了,虽说吃得很粗糙,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回到宿舍拆卸机械上的零部件照样有力气。陆静芝拿着扳子卸螺丝,扳了一个又一个,可是数了一下,不过二三十个,再望一下手,手上已经起泡了。余剑飞说:“不曾戴个手套。你歇会儿吧,这老虎镂子大,难拆,由我拿个大扳子扳。”陆静芝倔强地说:“我手上起泡也要拆呀,不然,我们在这外边怎能过日子呢?下半年我生养孩子,更不能做活计了,全靠你一个人,寒冬腊月里也没办法过啊。”
余剑飞说:“你拆小的,可以坐下来,大的由我拆。静芝呀,你别要心急,保养自己为重,我开点夜工,就能将你做的活计补上来了。”陆静芝说:“话不能这么说,我做的活计虽说不能跟你比,但毕竟做了些。我们的生活要想能够过得好,只要靠自己的双手,等到我生养的时候,什么活计都不能做,只能全靠你一个人了。你放心,我不会用多大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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