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后,龚大维要他们在空地上搭地震棚,余剑飞在厂里找了些木头棍,搭了个棚儿骨架,尔后将油布覆在上边。地上铺了些穰草,算是睡觉的地方。真正到了夜里,他们俩并不睡在里面。蚊帐吊在里面实在不行,出来进去都很困难。为了瞒过厂里所有的人,白天将蚊帐悬在地震棚里面好好的,晚上还弄到宿舍里睡觉。
忽一日夜里,陆静芝一觉醒来,看到猫一样的东西窜来窜去,她用力推了推余剑飞。余剑飞懵懂地说:“静芝,什么事?”“有样东西进了屋。”余剑飞随即起身,确实有东西在屋里窜,便操起鞋子栽那东西,那东西非但没逃,却朝人发起进攻。余剑飞急忙用手搏斗,那东西被击退,仍然发起进攻。余剑飞再次搏击,那东西遭到痛击,就是不逃走,不住地冲击过来。
陆静芝此时陷入恐怖状态,身子滚倒一边,眼见丈夫在搏斗,并不占上风,就悄悄地拿起鞋子递了上去。余剑飞接到鞋子,奋力反击,那东西遭到痛击,兀自不退缩,仍旧冲击。就这样进入胶着状态,直到外边发出亮光。那东西大约发现这是在屋子里,窗户透出外面的景物,绿茵茵的,朝着窗子冲了出去,“哗啦”一声,窗户上的玻璃被撞碎掉在地上。
早上起来,仔细察看,断定是水獭,上岸误入临时睡人的屋子里不得出去。余剑飞手面的皮被抓破了几处,只是嚼碎了沿巴草敷在上面,没过几天也就结上了巴。
仅仅隔了一天,陆静芝又在睡梦中惊醒,眼见一条大蛇游动,冷冰冰地从她身旁经过。她用手指掐了余剑飞一下,余剑飞吃惊地睁开了眼,原来是一条大蛇在朝着那缺玻璃的窗户游出去。“别吱声,它游它的。”余剑飞慢慢地拿起火柴盒,擦了根火柴点了火油灯,大蛇受到了惊动,游得快多了。
厂长屠广成前来查点小夫妻两个,问道:“目下有什么困难,不要不好意思,有困难尽管说。”陆静芝说:“屠嗲嗲,我们在你这里给你添麻烦了,也没什么困难,就是两个夜里遇到了东西。第一夜水獭进了屋里,我家剑飞跟它对打了有半夜,后来外边有亮光,它才撞破了玻璃,穿了出去。隔了一夜有条大蛇游进屋里,从那掉落玻璃的窗口游了出去。我这两夜里真的吓杀了。”
屠广成说:“怪不到的,先前的职工都不肯睡在这宿舍里,说这里闹鬼。现在谜底解开来了。我来望望,这两样东西是从哪里进屋里的。”他在屋子里仔细地查看,发现墙底下有洞,而且有三四处。他又叫传达室老李把所有的宿舍门都打开来,连同余剑飞三个男人里里外外查看了好一阵。
屠广成吩咐道:“老李,后天你领人到这里维修宿舍,以后这里说不定还要住人。”传达室老李点头说:“屠厂长,你放心,我一定叫小袁他们把这里修理好,绝对不会误事的。”
宿舍得到了修缮,水泥内粉外粉,地面上的洞口全部用水泥浇铸起来,窗户配全了玻璃,夜里恢复了平静,再也没有不速之客来此骚扰,小两口得以平安无事。
厂房里空的地方很多,他们两人把菜刀当铲锹,铲除杂草,栽上香瓜、番瓜、菜瓜、刀豆、扁豆等等,只要是吃的东西,有什么种子就栽种什么。总之,不让空地方荒在那里。
逃难的人想忘掉世事,可是世事要找住他们。忽一日,龚大维拿来两个黑膀套要他们戴上。余剑飞不解地说:“你叫我们两个戴黑膀套做什么?”“伟人死了,个个都要戴黑膀套。工人上班的时候,看到你们没戴黑膀套,可要把你们当成坏人。”“哪一天死的?”“前日死的,九月九号。你们没听到大广播在广播吗?”陆静芝说:“我们只顾做活计,根本没注意听,只听到大喇叭不住的奏哀乐。剑飞,我们赶紧把黑膀套戴起来。”
龚师娘买了出世小孩穿的衣裳以及尿布,来到他们的住处。她望着简陋的宿舍,关切地说:“出门在外,不是缺这样就是缺那样。我要帮你们找点皂荚树皮让出世小儿洗身子,还有明矾也要找点儿来。”陆静芝抓起龚师娘的手感激地说:“奶奶,你家太关心我们了,什么都给我们想到了,我们不知要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龚师娘说:“我家老头子说他年轻时候玩得最好的朋友就是余金挺。批斗运动一搞起来,来往就没有了。……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家老头子。他虽说不当厂里的厂长,但有些事还要他管。屠厂长是他一手培养上来的。你们在厂里拿东西,屠厂长都会说是为厂里做活计用的。”
陆静芝说:“我们不是厂里的职工,不能随便拿东西,除非万不得已,还得征求传达室老李他的意见。”龚师娘笑着说:“小陆呀,你是贤惠的姑娘,余剑飞娶你做妻子,是他的福分。夫妻两个就要像你们这样,恩恩爱爱,这家庭才过得好。……唉,你们庄上的那个支书家的二小是个草鸡蟊,这种人薄情寡义,最反复无常,不可靠的男人,女人的日子难过不得了,比寡妇好不多少。小余诚实,诚实的男人最可靠的了。”
“屠广成他把外地人安排在我们厂里,滥用厂长的权利。我倒去望望,问是哪里来的。”“唉呀,荀向阳你别要去查点,肯定是厂长的亲戚人家。”“亲戚人家?陌生人住在厂里,我们不放心。”“你不放心,这你去吧。……”
龚师娘低声地说:“这人名叫荀向阳,是个闹事头子,上蹿下跳,最不安稳。他来问你们,你们喊他老荀,说是屠厂长的亲戚,屠厂长关照的,叫请你老荀帮忙,给予生活方便。他说什么,你们都笑嘻嘻地点头喊行,一定要说他是好人,千万不能得罪他。”
余剑飞说:“我晓得了。”陆静芝说:“剑飞呀,你对来人客客气气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不委屈自己就没法安身啊。”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走了过来,龚师娘迎了上前,招呼道:“老荀,你越过越年轻,肯定吃了什么补品的。”荀向阳抬头噘着嘴说:“唉,这对小年轻是哪里来的?”“他们是泰州北下河的,乡里的恶霸想霸占这位姑娘,她是小陆,男的是小余,他们没办法,只好私奔到这里,屠厂长望了亲戚人家的下辈找自己,想了想,只好安排在这里,等小鬼生下来,此后回去,生米煮成熟饭,断了恶霸的念想。老荀呀,你能帮忙的话,帮厂长想想办法,找点活计让他们做做,好生活啊。”
陆静芝笑容满面地说:“老荀呀,我听厂长说你是个好人,嘱咐我们遇到难事,要请你给予帮忙。我们来到你们这里,来得急,没带必备的生活用品。老厂长跟我们余家曾有过交往,所以,龚师娘今日特地到厂里看望我们,问我们生活上差什么东西,她想办法。唉,老荀,你请坐。”
荀向阳摇摇手说:“不坐了,你们是为了自己的婚姻来这里暂时立脚的,这事我晓得了。”
陆静芝说:“舅奶奶,这人够得坏我跟剑飞两人的事?”龚师娘笑着说:“不会的,他如若对你们两人下毒手,那他就别想过日子了,屠厂长对他有恩,如若不是屠厂长出面担保,他倒蹲大牢了。我家大维对他也有恩,他参加武斗那个辰况,金派红卫兵找他算账,吓杀了。我家大维将他藏了起来,十多天过去,他才有了命,要不然,他也要被斗得个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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