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恶意报复

80、恶意报复

春二月的一天,房秀萍在钱高月家里来九点半。葛加胜走到庄前桥口摇头晃脑地说:“房秀萍这匹女匠会看牌的,一看一个准,时刚、光舜、刘二狗几个人都把钱输给了她。高月想扳一把的,扒了个九点半,满以为这一回要拿老爷的钱的,哪料到房秀萍扒了一对十子。光这一回,钱高月就输掉六十块钱。”

走路的钱元顺听到了,马上立住脚,招手喊道:“葛加胜呀,你到我跟前来一下。”葛加胜便跑了过来,“钱支书,你喊我有什么事?”钱元顺问道:“房秀萍她眼下在哪个人家赌钱的?参加赌博的有哪些人?你如实告诉我。”葛加胜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钱元顺。

钱元顺跑到工作组的屋子里,说道:“沈组长,你带两个人到钱高月家里抓赌。他妈的,春耕大忙不下田劳动,竟然大肆赌博,还得了!”沈组长随即带了老黄、老金二人,悄无声息地赶到现场,将参与赌博的六个人一锅端了,当场没收现金七百多块钱。

六个人被带到大队部,沈组长训斥道:“你们这伙人不投入春耕大生产,公然白天赌博。你们说你们是些什么人?都是些社会上的二流子!”

钱元顺走进来大声说道:“你们这伙赌徒还不少的,五男一女呀,哼,头儿是个女的,而且是个惯赌,这会儿一定要予以严惩,以正庄风!现在是这样,赌博的头儿一个人戴高帽子,其他五个人除了挂牌子外,还要扛大桌板凳,通庄要游转过来!”

房秀萍噘着嘴说:“啐,我不是他们的头儿,光叫我一个人戴高帽子,我不戴。”钱元顺勃然大怒,额头青筋顿时暴露了出来,用力划着手说道:“你他妈的,一个细婆娘还嘴凶的。你怎不戴呀?就是要叫你一个人把高帽子戴起来!先前你夜里做新四军,神不知,鬼不觉,怎那么凶呢?你不戴高帽子,就把你绑起来送到大颜派出所,而后送到县里叫你坐监牢!”

房秀萍耷拉着脑袋,手摸着短辫子不说话。“你考虑好了,到底戴不戴高帽子?现在我们在等着你答复。”工作组沈组长背着两个膀子来回踱着步。钱元顺站在巷头破口大骂:“依你妈妈的,农业大忙之时,一个女人竟然不下田劳动,却带头在庄上赌博,数额巨大,胆大没魂。眼下还不肯戴高帽子,对抗人民群众,简直要死了!房秀萍,你戴不戴高帽子呀?”

房秀萍低着头淌眼泪,无声的哭泣。钱元顺走进来舞着手,咆哮道:“房秀萍,我再问你一次,你个犯忌的女匠到底戴不戴高帽子?”房秀萍抹了抹眼泪,不言语。“哼,你一场赌都谈三五千块钱输赢,十几个大劳力一年的工分也拿不到这么多的钱啊!你个细婆娘胆气够大的,而且在庄上还犯嫌,半夜三更出来做畜生事。你当我们大队干部不晓得的呀?你放老实点,现在你给我乖乖巧巧地把高帽子戴起来,庄上的所有大街小巷统统跑转过来。现在,没功夫跟你说废话,最后一次问你,高帽子你到底戴不戴?”钱元顺拍着桌子,两个眼睛竟然都红了起来。

庞元昌头凑到房秀萍跟前低声劝道:“你最好还是答应戴高帽子吧,不然,你今日这一关真的不得过呀。”钱元顺敲着桌子吼道:“妈的匹,我们的手脚都等得冰凉了,还要等到你什么时候才给我们一个答复?你房秀萍到现在还不说话,匹嘴哪上了封条啦?你不说,我们马上着人绑你上船,送到大颜派出所去!”庞元昌用手阻拦道:“别要绑呀,房秀萍她已经答应戴了。”“不,要她自己本人说,戴不戴?”房秀萍沉重地低下了头,滚着眼泪说:“戴。”

赖立伟随即上来将一个写着“赌博佬房秀萍”的大牌子挂到她的颈项上,又拿起用线串起来的一串扑克牌套在她脖子上,两个短辫子随之歪扭起来;再给她戴上纸糊高帽子,后面还披挂两个长白布条子。房秀萍脸色煞白,滚落下来的不知是虚汗还是眼泪。钱元顺炸雷般地嚷道:“赌博佬房秀萍把头抬起来,老实点,给我上前跑!”另外五个男人颈项里都挂着牌子,低垂着脑袋跟在她后面走。

跑到钱高月屋旁边,停了下来。赖立伟、许学根、钱龙宝、黄书凯、葛伟光五个人进了屋里,将板凳桌子搬了出来。沈组长说:“束时刚、朱光舜,你们两个人力大的,不下田做农活,现在给我把大桌子扛起来跑。刘二狗你个做木匠的户儿,力气也不小,扛两张板凳。葛加东你个老头子扛一张板凳。钱高月你也扛一张板凳,一点都不吃力,快活杀了。——房秀萍,老实地在前面跑起来!”

队伍刚刚跑了一段路,黄振林突然从学校里奔过来,喊停一下。等五六十个学生走上来,黄振林又叫赖立伟、钱龙宝、黄书凯、葛伟光四个人分别敲着大锣、鼓、钹钗、小铴锣。四个锣鼓家伙敲得很不协调,十分难听,加上房秀萍脑后垂着的长白布条子,孝女模样,活像殡仪馆里出来的一群人在赶着送葬似的。

队伍经东巷跑到东西大街,弯向庄北头,从东北角落绕到西南角,再经庄中桥跑到庄夹河的河东。出了庄,奔八队戽氨水的劳动场地。然后直向西跑到五队公房,上庄到了大队部,这场游斗才宣告结束。

第二天下午,全区在高桥召开打击犯罪分子现场宣判大会。房秀萍又被工作组几个人带到高桥。她跟十几个违法犯罪分子一起站在台底下示众,颈项挂的牌子上面写的罪名是惯赌犯。这一来,她真正的臭名昭著。晚上回来哭着要下河寻死。王筛扣、徐美兰、叶粉香、邱梅英等七八个妇女纷纷上门劝她别要寻短见,宁在世上挨,不往土里埋。房秀萍哭着说:“昨日戴高帽子,通庄都跑转过来,今日下午又弄到高桥逮捕现场陪充,就差带洋铐子。我这个人坏透了,丢人现眼,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呢?”徐美兰说:“你这话就说错了。你想想看,你如果寻死,姓钱的还要得意。再说,你也对不起刘起,还有你的小伙士枢。”

“我从此再也抬不起头了,日后随便跟哪个斗嘴,哪个都会盗我的后事,我这张嘴就如同上了封条啦,呜,呜呜。”“秀萍,你听我说,”王筛扣比划道,“戴金章说钱二小不知羞耻,要抢人家的女匠,结果被斗了个半死。他也不曾想寻死,如今在上海混得比哪个都好,做起生意来了。还有樊小银不过说了几句对钱家不利的话,就被黄会计喊到大队部里一顿斥骂,差点儿要打她的嘴巴。现在她不也过来了吗?你要想开点,高桥的书记柏健人说话嘛,人不要争一时之气,退一步海阔天高。气什么?打起精神来过日子,只要刘起不嫌弃你,你就过你的日子。姓钱的他不可能老走红的,红到哪里黑到哪里。他倒台的那一天,全大队肯定有好多人要拍巴掌的。”

叶粉香也说道:“秀萍,你又不曾犯多大的法,谈赌博,哪个庄上没有好些人赌博啊?姓钱的纯粹是在借机报复你!”

李秋菊端来一小盆粥,说道:“秀萍,你把这点粥吃掉。”“婶妈,我肚子里有股气顶着,实在吃不下去。你还端了走吧。”房秀萍有气无力地说。李秋菊将一小盆粥放在银桌上,诚恳地说:“秀萍呀,你不听大伙儿劝你的话,我们余家就特别过意不去。你救了我家儿子、儿媳妇,才遭到钱元顺的打击报复。谈气,你肯定是气得不得了,姓钱的报复手段真够毒辣的,无论哪个女人都受不了。但是,你要活下去,就算是为我们余家人活下去吧。否则,静芝和剑飞他们两个人就都会有负罪感。士枢儿呢?”王筛扣说:“士枢在他嗲嗲家里。”

十点多钟后,劝说的妇女陆续回去。李秋菊没有走,她要陪房秀萍过宿。王筛扣从家里拿了几件衣裳进来,也说要陪秀萍。当天夜里,三个人同睡在一张铺上。

刘起回来晓得自己的妻子得罪了庄上的权势者,吃了很大的苦头。他好说歹说,总算把房秀萍弄到大颜,在大颜粮站找了个筛筛子的活儿让她做做,临走的那一天,给她送行的竟然有八九十个人,庄前站满了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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