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放工回家

陆静芝前后七八天没有到九队做活计,水浮莲、绿萍保护工作掉了下来。她先后两次参加民办教师招考,第一次在大颜中心小学,第二次在大颜中学。她没有人陪同,单刀赴会,但她考过之后自我感觉良好,因为试卷上的题目她全都做起来了,至于具体成绩则不得而知。

她仍旧回来劳动,要将塑料薄膜按在池子上面,并且用芦柴弯成弓将它支起。两支辫子摆来摆去,实在不方便做活计,便将两支辫子盘在脑后,用发卡插住。扎头巾裹在头上,活脱脱的一个农妇模样。老红格子上衣更显得她土气。她顾不得这些,不停地劳作,要将左右两个池子的塑料薄膜蒙好。

“静芝呀,上我家玩玩。”表姐黄芸香招呼她。她站起身说道:“芸香,你从大颜回来的?”“你把手洗一洗,跟我回家,哪怕喝点水也好。”陆静芝摇了摇头,说:“谢谢你啦,我不去了,要把这里的活计做好。连续七八天没来做活计,因此掉在其他队的后面。”

黄芸香只好继续往前走,过了公房向东,转过弯走过坝头,来到河北。她喊道:“阿妈,够曾收工呢?”蒋三扣笑着说:“马上就收工,你给我把钉耙扛回去,这钥匙你拿去。我到场南边望一下,割点韭菜回家炒蛋。”黄芸香接过钥匙扛起钉耙往西河边走去。

翟牛妹在非耕地薅草,见蒋三扣走来,喊道:“三扣子,你家芸香喊静芝上你家坐坐,她不曾肯去。”“她这个犟痨瘟匹怎好意思上我家玩啊?她也没脸见人呀,娘舅、舅母说的话在她看来如同放的屁。我听人说,最近她忙了想考民办教师,怎不要把菩萨尿笑撒下来的。一个现貌鬼哟,从学校毕业出来已经五六年不摸书本,倒哪考得上?”翟牛妹薅草,顺便给韭菜地松土,她抬起头说:“静芝这丫头聪明,在家里复习几天,说不定就能考上民办教师。”“她呀?我看她这个养儿妇女能够考上民办教师,当真老龙要叫呢?一个活现报匹呀,做她的春秋大梦的!”蒋三扣一口否定。

翟牛妹直起身说:“你不能这么说话。静芝她考不上民办教师,当真上了高中,到了最后还要跟我们这些妇女一样,做一世的呆农民?”“她本来有好饭碗,在大队里做妇联主任,钱元顺还想培养她当大队支书。她呀,死活不肯嫁给俊荣,却跟了个黄屁股人家的孙子半夜溜掉,死在外面将近两年养了个孩子回来,每天都要下田做活计。一个贱匹眼下辫子往后一盘,穿了件灰不溜秋的衣裳,鬼势形样子,真她个伤妈妈的形。这才好的,狗骨头不能藏龙地,她要过苦日子嘛。”蒋三扣幸灾乐祸地说。

陆静芝听了,默默地收工向西往庄上走。太阳快要下山,步子不能迈得慢,想到这个问题,陆静芝不知不觉地加快了速度。她横穿八队,直朝西边的木头桥走来。“静芝,等等我,我们一起上庄。”她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八队的女社员谢佩兰,剪着齐脖子短发,右边的头发全拢到耳朵后边。她边跑边说:“现在白天短了,稍微慢了手脚,太阳就要往下落。静芝呀,你生肖属什么?”“我属羊。”“唉呀,我们两人一样大,我也是属羊的。你哪一天过生日?”“我二月初三过生日。”“我生日小,腊月初八。”

陆静芝说:“佩兰,你的孩子已经几岁呢?”“三岁,我家小把戏可神气的,不管遇到哪个,他都要跟你玩。”陆静芝赞赏地说:“你家夫妻两个都不简单,翁志荣是个中学教师,很有名堂山,你又是个神气人,养的小伙肯定了不起,将来是个上大学的料子。”谢佩兰笑着说:“我看你家长庆也不丑,两岁会跑会说。金挺老嗲嗲望见重孙,眼睛都笑细了。”

陆静芝说:“佩兰,你现在够当八队的妇女队长呢?”“做个妇女队长还是照样下田做活计。到大队里当妇联主任,就不要下田做活计了。——唉,你够曾上大队部开党员会?”陆静芝自嘲地说:“我个落后分子不曾入到党,怎好到大队部开党员会呢?”

谢佩兰说:“我听说昨日下午党员会上,方科长下来宣布大队党支部由五个人组成:黄振林、庞元昌、钱俊荣、束玉茹、许学根。黄振林当支书。”“钱元顺他个老奸雄呢?”“他呀,专门剃人头,没想到到头来人也剃他的头,到会的人个个说他的丑事。大队蹲不住,公社调他到交管站当支书。七队会计余高兵上来当大队会计。”“那七队会计由哪个当呢?”“调钱高华到七队当会计。唉,黄振平家的大丫头黄敏仪当大队团支书,束玉茹不再兼任团支书,专任妇联主任。”陆静芝摘下扎头巾说:“我望束玉茹的肚子已经大了,不知她有多少个月份。”谢佩兰摸着额头说:“恐怕已经有五个月,她要生养就在今年的年底年外吧。——咦,静芝,你绕个妈妈鬏儿也蛮好看的。”

“做活计,长辫子碍事,我就把辫子盘在后边。”陆静芝抬头望见站在前边的一个女子,笑道,“粉桂呀,我还当住是哪个的。你把辫子剪掉,留的鸭屁股头,身上穿的黑衣裳,我考究望了半天,才晓得是你。”谢佩兰笑着说:“粉桂她这一打扮,倒像城上插队下来的知青。”

曹粉桂说:“静芝,你梳个鬏儿,照样好看。唉,李慧明叫你吃过夜饭到学校,我们几个姐妹一起玩玩。”陆静芝摸着后边盘的辫子邀请道:“佩兰,你晚上跟我们一起上学校玩玩。”

谢佩兰点着头说:“好的,跟你们一起去玩吧。——唉,不巧,我的姨丈、姨娘晚上到我家谈砌房子,我玩不成。以后玩的时间还长着的呢。……唉,静芝,你在南京厂里够是夜里望见东西?”陆静芝说:“你听哪说的?”“前日我在钱虎民屋后听葛加东跟任兔小两人谈家常话的,他们说你跟余剑飞夜里睡觉望见大蛇游进家的,随后又游出去。”陆静芝说:“这条蛇大的呢,有大人的腿子粗,有三扁担长,在我身旁游动的时候,感觉到凉嗖嗖的。我吓得不敢说话,只是用力掐剑飞,剑飞看到蛇游动,叫别吱声。”

曹粉桂惊讶地说:“没得命,还把人的魂吓掉了。”谢佩兰摆着手说:“夜里睡觉惊醒过来,哪个不吓杀了。这么大的蛇怎得进家呢?”陆静芝说:“厂里的宿舍没人住,墙上有大洞,地面上也有洞,不曾用东西塞起来。还有一个夜里,水獭豹进了屋里,像猫子跑得来跑得去,我喊醒了剑飞。剑飞爬起来想赶它出去,哪晓得水獭豹撞人,剑飞跟它对斗,才打开去,水獭豹马上就窜了上来,再打开去,又窜上来。剑飞打热杀了,喘气喘气的,打了有半夜。最后夹江有条大船的灯光照进来,水獭豹撞了窗子,窗子上的玻璃碎掉了,只听‘哗啦’的一响,这才有了命。”

两个女人听了,都惊得掉了下巴,“这两回真的要把人吓杀了。”陆静芝坦然地说:“人在难中,怕也怕不了。我当时确实害怕,事后也就坦然了。”谢佩兰赞道:“静芝,你不光有勇气,还有胆气,坏人千方百计算计你,那么阴险毒辣,最后还是没有得逞。”

她们从东南角进了庄,天色便黑了下来,顾不得说话,当即步履匆匆,赶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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