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弄清杜昂在五年前欧阳倩发生的那场交通事故中死亡有没有直接关系，黄确和古一明从交警部门调出了这起事故的档案，开始着手调查那起使欧阳倩离奇死亡的事故。
档案资料表明，五年前的某天深夜十一点半左右，欧阳倩撑着雨伞从离家不远的一间药店往回走的途中，在穿过小区附近的一个岔路口时，与迎面急驶而来的大型卡车相撞，当即因伤重抢救不及死亡。
事故现场的交通道路监控视频显示，由于当天狂风暴雨的肆虐，岔路口绿化带的树木枝叶摇摆低垂，路灯光线昏暗，大雨造成了大卡车司机视线受阻。
据稍远处监控拍下的视频可以模糊看到，欧阳倩在穿越岔路口时，似有脚步不稳，精神恍惚的慌张现象，人车相撞时正位于大卡车司机看不到的盲区。对大卡车司机的询问，也坦然承认有疲劳驾驶，却并不认为是他造成的过失。
他坚称过岔路口时已经减速，欧阳倩是从拐角处突然冲出，似乎毫不注意到大卡车的穿过，是行人造成的疏忽。经过医生对欧阳倩尸体的检查，发现她的胃內有安眠类药物的残留。交警对杜昂的询问，他也承认在那段时间，欧阳倩因睡眠障碍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交警对司机的询问也证明，大卡车司机疲劳驾驶，大雨造成视线不佳，且车辆太长容易偏离了道路中心。欧阳倩精神不够集中，没有注意到穿过道路的大卡车，最后交警对事故作出的结论认定，双方都负有一定责任。
看完事故现场的视频和档案，黄确没有发现值得过多引起怀疑的迹象，只能怔在那里，一直沉默不语。从资料反映的情况来看，作为行人一方的欧阳倩，在跨越岔路口时，确有表现出服用安眠药后，精神恍惚脚步不稳的现象。如果她在跨过岔路口当时头脑是清醒的，看见迎面穿过的大卡车，也是可以及时躲避的。
其次是大卡车司机一方，他既然声称行人是突然从拐角处的树丛下冲出，车上的行车记录仪由于角度问题，并没有拍下欧阳倩是怎么冲向盲区的。也就无法证明是他造成的疏忽。
事故现场没有可以说得清楚的目击证人，驾驶员可就有点感到受委屈了。遇到这种情况，似乎很难解释得清楚。而到过现场处理交通事故的警察都知道，只要发生事故，撞死人的司机一开始都会尽量推卸责任，说是行人突然冲出来，自己因为刹车不及，才会造成这样的事故。
从视频的画面上看，欧阳倩在跨越岔路口时，应该是可以看见迎面而过的大卡车，她为什么没有躲避而直接冲向大卡车，是不是她当时看见了什么，让她分散了注意力，或者她真的有抑郁症？
从另一个角度看，最好的解释是，如果欧阳倩知道在富豪大酒店杀崔健的人是杜昂，无法摆脱这一现实的带来的阴影，以致噩梦不断，精神错乱，陷入深度的抑郁，感到这件案子是由她引起，在煎熬难忍无法开解之下，想趁此机会了结自己的生命，才冒死冲问大卡车的？
在欧阳倩死后，可叶小秋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却是不一样的说法，那个老妇人明显就是借机告诉她，欧阳倩并没有像杜昂说的一样有抑郁症，她怀疑发生的那次交通事故是人为的谋杀。她虽然没有说得出那个曾经暗示过的老人是谁，难道这件交通事故背后还有着尚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欧阳倩事故发生的现场，当晚杜昂和叶小秋就站在不远处的街边，是不是欧阳倩从对面过来时，突然看见他们站在一起，引起了她的异常反感，急于冲过来想问清楚时使得精神分散，没有注意到横穿道路的大卡车，才造成的交通意外事故？
一连串的疑问充满了黄确的脑里，让他一时无法得出结果。无论从那个角度看，欧阳倩遭遇的这件交通事故都有许多目前尚解释不清的问题。从交警支队出来，黄确就这样闭着眼腈一路思考，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二十多分钟后，古一明将车开进欧阳倩母亲家附近。
欧阳倩的老家位于立陵矶江边的清浦路，是一栋早期开发的六层沿江建筑。经过她家临街三间铺面时，从门顶上的广告牌显示出，此处已作为某手机专买店的营业大厅。距离不远处就是一座大型商场，是富林市热闹的商业中心地带。
沿后街的通道开车进去，在停车点泊好车，两人找到欧阳倩家的后门，古一明按响铃声不久，一位头发斑白，纤瘦硬朗，穿着得体的八十多岁老妇人打开了门。看到门前站着两位外表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她似乎有点惊讶地问道:"你们按门铃，是有什么事吗？″
"请问您是欧阳倩的母亲陈美琼吧？″
"对啊，你们不是来找欧阳倩的吧，难道不知道她五年前已经不在了，有什么事还要找她呢？″
"啊，是这样的，我是市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黄确，这位是我的同事古一明。之所以来这里是找您，是有些关于杜昂和欧阳倩的事情想向您问问清楚。″黄确一边和老人说着，一边从裤袋里取出了警察证。并打开内页让老人看过。古一明也同样出示了证件。
"杜昂和欧阳倩的亊？″看到黄确的警察证，陈美琼有点不解地嘀咕着，似乎也早就预想到了警方会因女婿杜昂的被杀，会迟早找上门了解情况一样，平静地把门打开，将两人让进了屋里。
黄确和古一明在沙发上坐定后，陈美琼从橱柜的抽屉里取出茶叶罐，在茶案上边操作，边侧头对他们笑着说道:"年纪大了，丈夫早就去世，除了儿子一家和我住在这里，街边的邻居之间已经很少走动。
我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来往，我还以为是孙子忘了带钥匙，才会按门铃。看到是你们，误认为是社区的工作人员上门，提醒要注意关闭煤气，防止二氧化碳中毒什么的事呢？″
"大妈，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向您了解一些欧阳倩和杜昂生前的情况。″黄确怕老人说起来没完没了，只好把来意重复了一遍。"据我们的调查，欧阳倩和杜昂结婚前，她还有过一个男朋友，是这样吧？″
"你说的是当老师的那个凌岩？″陈美琼感到有点诧异地问道。
"是的。那天晚上，就是凌岩到了杜昂家里，才发现他在工作室死亡，并和叶小秋一起报的警。″
"叶小秋？就是杜昂后来娶的老婆？″
"对。你可以和我们说说在欧阳倩结婚前，为什么选择的是杜昂，而不是凌岩的情况吗？″
"唉，这些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说起来，欧阳倩和凌岩以及杜昂都是他们在富林高中时就认识的，那时候欧阳倩是比他们低一个年级，其实也算是校友吧。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欧阳倩出于不得已的原因，只好转学到了另外的一间学校。″
"哦？发生了一件什么事，能让欧阳倩不得不转学的？″黄确试探着问道，"可以给我详细说说吗？"
老人似乎意识到自己失了口，脸上泛起一丝羞愧之色，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反正他们这几个人除了凌岩，其他人都不在了，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其实，当时欧阳倩在富林高中时，还有一个和他们在一起的同班同学，叫崔健。
崔健这孩子后来我见过，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生。听老师介绍说他的学习成绩比较好，尤其是数学方面很厉害，在年级中无人能比得过他。欧阳倩也喜欢数学，就经常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崔健喜欢体育运动，换下的衣服汗渍很重，不能及时清洗。欧阳倩有时也会过去帮他洗洗衣服什么的。也许是两个年轻人情窦初开，自然是因为接触多了一时把握不住，发生了那种关系。有人向学校匿名举报，说崔健强暴了她。″
"那后来，这事是怎么了结的呢？″黄确佯装不解地问道。
"这对于学校的名誉来说，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就把我们双方的家长都叫到了学校。崔健的家长当时还在上面仼职，校方也诚恳地劝我大事化小，对彼此都好。我也怕传出去有损女儿的名声，就只好同意和解，同意了崔健父亲的建议，让她转学到了另外一所高中。″
"可我从杜昂写的《火之墙》这本纪实性小说里，说是欧阳倩遭到崔健的强暴，似乎和你说的不一样，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隐情？″
"这件事发生后，欧附倩的父亲非常生气，就逼得她说了实话。崔健其实没有强暴她，欧阳倩是自愿这样做的。匿名举报的同学，可能是嫉妒崔健学习成绩好，家庭背景也不错，给这个同学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加上崔健长得高大，也爱打抱不平，有许多男同学都怕他。
那件事本来知道的人就他们几个，可不知怎么的，就有人暗地里造谣说他霸凌同学，强暴女生，总之什么难听的都有。学校也分不清真假，又不能公开辟谣，只好听从崔健父亲的建议，把他们两人分开。在当时来说，也只有这样做，才能平息这件事，也算是能让学校方面比较乐于接受的一种办法了。″
陈美琼将泡好的茶倒到他们面前的杯子里，诚心说道:"净顾着说话了，实在不好意思，请喝杯茶吧。″
"没关系。我有点好奇，杜昂后来是怎么和欧阳倩结婚的呢？″黄确拿起杯子，浅喝了一口，似很随和地问道。
老人在椅子上坐下，平静地说道:"其实，这说起来也是有点掰扯不清的事。最早与我女儿相处的是凌岩，我还是比较喜欢他的。可她爸却固执地认为凌岩只是个初中老师，父母在小县城，家庭条件也很一般，就没有答应把欧阳倩嫁给他，为这事欧阳倩内心也很苦恼。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他们分手后不久，杜昂和欧阳倩不知怎么走到了一起。当她爸听到杜昂是在机关工作，而且是个作家，人也长得比凌岩高，还是城市户口，家庭条件比凌岩好得多，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难道欧阳倩就不能在婚姻上有自己的独立主张，为什么非得都要听父母的呢？″一直在那里做笔录的古一明从旁问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欧阳倩的性格其实有点柔弱，不是那种充满浪漫意识的女孩。既然父亲不同意她和凌岩在一起，而杜昂又能讨她爸的喜欢。那么选择杜昂也没有什么不合适，就这样他们才结的婚。″
"他们结婚后，生活还是比较平静的吧？″
"是啊，结婚后不久，杜昂的小说就获得了文学新人奖，并立志要成为专职作家。其间也发表过几本小说，但书卖得不是那么好，好在他是有固定工资的人，生活受到的影响不太大。
直到十年前杜昂的那本《龙吟》小说获得文学大奖，小说很快就成了畅销书，他也成了著名作家。也就是从那时起，厄运随之也来了，没想到欧阳倩却发生了交通事故。″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睛变得有点湿润起来。
"我冒昧问一句，他们没有孩子，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我不太清楚原因，终究我们是岳父母，欧阳倩既然不说，我老是追问起这样的事，也怪不好意思的。他们除了节假日，偶尔来探望一下。其他时间也只有女儿会回来，说是杜昂写作比较忙。特别是欧阳倩他爸走后，来得更少了。″
"欧阳倩总会和你说起过一些琐碎事吧，比如杜昂的性格和生活习惯什么的？″
"说真的，她爸在世时，我有时候也会埋怨他，按说凌岩那个人脾气多好，偏偏他就选了这个性格有点古怪，又不近人情的杜昂。欧阳倩和我说过，特别是杜昂写作不顺利，或小说销售不好时，就容易犯神经质，整天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对欧阳倩根本不理不睬。″
老人似是强忍悲伤，没有在黄确和古一明面前痛哭，可眼腈里充满了泪花。三十多年过去了，也许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把心里话倾诉出来。
黄确从抽纸盒里拿出几张纸巾，默默地递到老人的手里，似有所指地问道:"你说杜昂犯神经质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具体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欧阳倩和我说过，结婚后虽然没孩子，感情还算是可以的。记得也就是在他获文学大奖前后那段时间，杜昂似乎听到了欧阳倩的什么风声，就变得脾气暴躁疑心极重，愈发不可理喻了。″
"那你有没有听欧阳倩说起，杜昂知道这些风声后，有没有打骂过她？″黄确似是不经意地问起这一点。
"唉，我不怕对你们说实话，也就在十年前开始，女儿有时过来探望我，发现她的手脚上有轻微淤青，可当我问起，她却什么也不说，只说是碰伤。我曾经忍不住要找杜昂问清楚，是儿子和儿媳劝住，才没有这么做。″
"那如果是夫妻没了感情，欧阳倩也可以提出离婚啊。″古一明又从旁说道。
"要是能离婚，恐怕在他们结婚后不久，因为没有孩子也早就离了。可杜昂不管怎么说，也不愿意离婚。女儿和他在一起生活，也很受压抑，只好偷偷来向我诉苦。″
"你说她很受压抑，那么，据你所知，欧阳倩有没有得过抑郁症呢？″
"没有。″老人干脆地说道，"她要是有抑郁症，我肯定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不过，在那次交通事故发生之前，她曾经回来过，我就发现她的情绪确实有些低落，甚至变得有点神不守舍。我不放心，让她去看了医生，检查结果，她没有患抑郁症。″
"可我们从叶小秋那里，却听到邻居曾经和她说过，杜昂说欧阳倩出事故的原因，是因为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这你又是怎看的呢？″
"杜昂的意思是说，欧阳倩不是出于交通事故，而是自杀？″陈美琼的脸色骤变，大声嚷道，"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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