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风在这个城中村缓缓踱步,绕行了一圈。
他目光所及之处,发现此地四面环水,唯一的出入通道便是那一艘形单影只的小木船。
二三十个幸存者散布在村子的各个方位,有的如丢了魂似的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仿佛那无尽的远处能够给出生活的答案;有的则三两成群地凑在一起低声私语,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忧虑,仿佛被严霜狠狠摧残的茄子,蔫头耷脑,毫无生气。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吸引了陈长风的注意。
她原本应该柔顺的头发此刻肆意地披散着,显得凌乱不堪,脏兮兮的小脸蛋上,一双大眼睛失去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灵动光芒。
她手里紧紧握着一只破旧的玩具熊,那小熊身上的线都绽裂了开来,和它的小主人一样,也是满身的污渍。
只见她眼神空洞,愣愣地望着远方的水面,整个人仿佛丢了魂。
陈长风看着这个女孩,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过去,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乐乐。
乐乐也总是喜欢手里拿着一个小熊,尤其是准备睡觉时,还习惯把小熊放在鼻子上轻轻摩挲,为此,他和妻子可没少操心。
陈长风的心底涌起一阵柔软,缓缓地主动靠近女孩,并轻声地与她搭话。
刚开始,女孩看到眼前这个陌生的面孔,怯生生地往后退缩,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眼睛里满是警惕和恐惧。
过了好一会儿,或许是感受到了陈长风的善意,她才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陈长风温柔地问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沉默片刻,低声回答:“我叫小朵。”
“小朵,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呀?”
女孩的表情毫无变化,异常平静地回答:“都死了,变成了外面那些可怕的怪物。弟弟也被他们吃了,是林瑶姐姐救了我,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
陈长风听了,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厉害。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孩的头,试图给她带来一丝温暖和安慰。
“对了,小朵,你在集中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孙婉儿的女人和一个叫乐乐的小女孩?那是我的妻子和女儿。”
女孩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说道:“我见过乐乐,我们一起玩过。”
陈长风急切地追问:“那你知道她们后来去哪了吗?”
女孩低下头,小声说:“当时很乱,我只记得她们好像被带走了。”
陈长风心中一紧,继续问道:“那你知道被谁带走了?又要去哪吗?”
女孩摇摇头:“我不知道。”
告别女孩后,陈长风又向刘勇和林瑶询问了孙婉儿和乐乐的情况。
刘勇和林瑶都表示印象模糊,毕竟这样的母女组合在集中营很常见。
陈长风不死心,又问起是否有登记册之类的东西可以查找线索。
林瑶欲言又止,似乎知道些什么。
陈长风没有再追问,也没有提及跟小朵对话时内心产生的疑惑,就独自离开了。
坐在湖边的榕树下,陈长风对至今生死未卜的妻女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算起来,前前后后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她们了,也不知道她们究竟在哪里,是否吃饱穿暖,是否还安然无恙?
这时,刘勇大步流星地拎着一个湿漉漉的撒网走了过来,网兜里几条鲜活的鲫鱼正拼命地摆动着身躯,试图挣脱这束缚。
很明显,这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还没来得及放进桶里。
刘勇朝陈长风扬了扬头,说道:
“来,跟我一起过去把鱼处理一下。”
他们来到屋外墙根下的自来水池边,刘勇动作熟练地一层层掀开渔网,陈长风则小心翼翼地把漏出来的鱼一条一条轻轻地放到盛着水的铝盆里。
“兄弟,我得对昨天打你那一棍说声抱歉。”
刘勇一边整理着渔网,一边语气诚恳地说道,“当时那种危急的情况,我也是没办法,不得不那么做。”
陈长风脸上露出理解的笑容,说道:
“别放在心上,我明白的,换做是我在你的位置,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在处理鱼的过程中,刘勇打开了话匣子,向陈长风讲述起来。
原来,刘勇曾经是一名英勇的退伍军人,也是河平社区的片区辅警。
二十天前,他接到上级的紧急任务,组织了一批居民群众来到东方集中营躲避灾难。
当时,算起来一共有三百多号人,那里原本储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而且因为严格排查伤者,刚开始的前两天还算相对平静安宁。
然而,意外总是突如其来。
有一个老人因为心脏病突然发作去世了。
他的家人怀着悲痛的心情为他准备了一个简单的葬礼,可就在准备下葬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老人的尸体不见了。
原来,并非只有受伤感染才会变成行尸,其他原因死亡的人也可能发生尸变。
等到大家察觉的时候,老人已经咬伤了人,接着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人传人的悲剧迅速蔓延,危机再次爆发,血腥混乱的场面瞬间失控。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们想了个法子,把那群行尸引到了建筑物内,外面的兄弟瞅准时机,迅速把门紧紧关上。
然后我们留在建筑物中,组织幸存者们爬上屋顶,找到了逃生的机会,再顺着救生梯下到地面。
可即便如此,三百多人最后也只剩下了咱们这二三十人。”
刘勇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悲伤。
“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城中村,早些年是阜城园林处的一个苗圃,你瞧瞧周围,全是用来绿化城市的树木。
后来因为城市规划调整,那几年闸东三里湾的渔民被迁移到了这里,这一排排破旧的瓦房就是当年政府给盖的。
渔民嘛,生活离不开水,所以就在原有的自然湖水基础上又进行了扩建,慢慢就形成了现在这个被水环绕隔离的湖中村。
再后来,闸东三里湾开发完成,环境改善,所有迁来的渔民又都搬回去了,就剩下老王头和他老伴二人留了下来。
说起来,他们可是咱们大家的救命恩人呐。
咱们这些人,都是乘坐老王头的那艘小船,三个三个分批拉过来的。
这四面环绕的水,倒意外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阻挡了行尸的入侵。
还好这里有两台发电机和几十桶汽油,不过那都是应急用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启用,所以大家平时都是用蜡烛或者是煤油灯,尽量不使用供电系统。
我们还有七个人在城里面搜集有用的物资,已经出去两天了。
下一轮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出去,但我可得提前跟你说清楚,那外面的情况,危险得很呐!”
日子在不安与期待中如蜗牛般缓缓行进,陈长风每日都在默默地为下一次出城行动做着准备。
这一天,陈长风正帮着老王头在湖边修补渔网。
“小伙子,瞧你这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头还在惦记着出去找家人呐?”
老王头眯缝着眼睛,那双被岁月刻满皱纹的手熟练地打着渔网结,嘴里不紧不慢地问道。
陈长风抬起胳膊,用衣袖狠狠擦了一把汗,眼神中透着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啊,老王头。一天找不见他们,我这心里头就跟有只爪子在挠似的,没个安宁。”
老王头停下手中的活计,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的水面:
“这世道,能保住命就不容易喽。不过你有这份执着的心劲,老天估摸会开眼保佑你的。”
就在这时,刘勇迈着大步,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
“城里的兄弟回来啦,有消息!”
陈长风一听,手一松,扔下了手中的渔网,跟着众人朝着村口走去。
只见几个身影歪歪斜斜地瘫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他们浑身沾满了尘土,衣服破破烂烂,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沧桑。
“咋样?城里啥情况?”
刘勇迫不及待地问道。
其中一个人拿起水壶,“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气息不稳地说道:
“情况糟透了,行尸多得像蚂蚁窝,到处都是。
好多地方都被它们霸占了。
不过,我们在一个废弃的超市里倒是翻找出了一些食物和药品。”
陈长风跟刘勇赶紧上去帮忙拿东西。
正在陈长风拿起地上的背包时,被猛地抓住了手腕。
陈长风抬头与一个满脸沟壑的络腮胡男人双目对视。
对方面露凶相,轻蔑地问道:
“新来的?”
陈长风没有搭理他,甩开对方的手,去拿另一个背包。
络腮胡男一脚把背包踢出好远。
陈长风再次把头抬起盯着对方的眼睛,面露杀气。
刘勇看着氛围不对,赶紧打圆场,搂开正欲发飙的陈长风。
“呸!”
络腮胡男在他们身后的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嘴里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陈长风拳头紧攥,真想一拳打塌那张臭脸。
转念一想,自己刚来不久,如果动起粗来,就算有理也变成无理,就忍了下来。
夜晚,繁星如同璀璨的宝石镶嵌在黑色的天幕上。
陈长风躺在硬邦邦且简陋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他望着窗外那片浩瀚的星空,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老婆,女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去找你们。”
终于,出发的日子在紧张的期盼中来临。
陈长风背着沉甸甸的、装满各类必需品的背包,和其他人一起踏上了那艘略显破旧的小船。
船在平静的水面上缓缓前行,船桨划动时激起的水花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陈长风紧紧握着手中那把磨得锋利的武器,目光坚毅地望着前方那座被行尸阴影笼罩的城市,心中暗暗发誓:
“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要找到你们。”
当他们的小船渐渐靠近岸边时,一股浓烈刺鼻的腐臭气息如恶浪般扑面而来。
几只行尸如同幽灵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都准备好,动作轻点,千万别弄出声响!”
刘勇压低声音,语气严肃地叮嘱道。
就在这时,一只行尸像是突然嗅到了生人的气息,猛地转过头,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刘勇反应迅速,手起刀落直接干掉了那只行尸。
同时嘴里提醒道:“小心!”
众人轻手轻脚地悄悄下了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薄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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