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对赵劳朴不亲,对男生严肃,对女生亲切。
他上课常提问女生,尤其喜欢提问陆明亮。
陆明亮从小就是个小美人,此时出落得亭亭玉立。
赵老师在学校有宿舍,这天课后,他嘱咐陆明亮:
“陆明亮同学,放学后到我寝室来一趟,我找你有事。”“噢,知道了。”陆明亮虽然答应了赵老师,却不明白赵老师找自己有事干嘛不去办公室或干脆在教室解决,而是去他寝室。
她是班干,平时收了算术作业本往办公室送总瞅准其他老师在才送去,赵老师给她感觉怪怪的,说不出却感觉得到。
今天没办法,老师叫去只能去,师道尊严在学生心目中是很有分量的。
但她把赵老师的邀请告诉了洪路文,洪路文告诉了蓝浩汉、黄康化,几个人放学后一起等在赵老师寝室门口,等着陆明亮一起回家。
这天在教工宿舍,赵老师一把搂住陆明亮,丑态百出。
洪路文、蓝浩汉、黄康化在宿舍外的摇头窗上,像看录像般将宿舍里发生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蓝浩汉飞奔去叫来许老师。几个人将门拍得山响,进门后许老师手指着赵老师鼻子叫:
“赵伟谢!你——你知不知道,你在犯罪!你——不配做人民教师!”
赵伟谢耷拉着脑袋,拉长着脸。
这事闹大了,因为学校是职工子弟小学,赵伟谢的男教师猥亵女生事件传遍全厂。事后得知,凡被他带过的班级女生,他都有过涉猎。
只不过其他女生没有陆明亮的防狼措施,没告诉同学,吃了哑巴亏不敢吱声,因为没有目击证人。
陆明亮事件后纷纷站出来指证。
身为厂保卫科长的温丘青发誓要将赵伟谢送进大牢。
但政工科赵科长四处活动,最后赵伟谢以开除公职遣送回原籍了事。
眷楼四朝东间住着厂门卫夏茂。
夏茂夫妇结婚几年没孩子。
周六夜晚,夏茂当班,半夜两点,夏茂烟瘾发作了。
左袋的烟盒是空的,右袋的皮夹是瘪的。
厂俱乐部的小卖部虽然通宵营业,但夏茂跟他们不熟,不能去赊,无奈之余,跟同事老王借,老王说他也没带钱,让夏茂回家取钱,夏茂出厂大门悄悄回眷楼四。
半夜三更踅回家取钱正合适,妻子小敏是细沙车间挡车工,明天早班,早已入睡。
晚饭两人喝了半斤地瓜干酒,小敏应该睡梦中去了苏州河。私房钱藏在床档上的鞋子里,小敏不许他抽烟,抽烟钱得自助解决。
打开门,踅进卧室,轻车熟路摸到了鞋,伸手一勾,鞋到了手,他准备退出。
怎么搞的?总觉得不对劲!是做贼心虚?还是小敏睁着眼睡,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如果她知道了,干脆告诉她,她藏在梳妆盒里的钱他也看到了。
他偷眼觑小敏,见鬼了,怎么床上多了个人?别眼花了,他揉揉眼,妈了个巴子!还真有个大胖子搂着小敏睡在他枕头上,还搂得那个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日你妈!夏茂怒发冲冠,可惜没戴帽子。
顾不得藏好手中的鞋子,夏茂“啪”,拉亮了灯。
夏茂举鞋朝床上打,鞋底敲在大胖子脸上,钱洒了一床。他甩掉鞋,一把将大胖子揪住,拳脚相加,边打边朝窗外叫:
“张宜!吴天泉!快来帮忙!帮忙抓奸夫!”
张宜、吴天泉是夏茂哥们,住前楼眷楼三,半夜三更听到朋友召唤飞奔而来。
三个人六只拳头照死里打,一会功夫,地下的胖子没气了。三个人一致认为躺在地下的是个罪犯,犯的是刑法一百五十一条——盗窃罪,偷别人老婆,理当将其扭送专政机关绳之以法。
当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见半夜三更,三个歹徒抬一具尸体上门,立刻将歹徒收容。
三人被关进拘留所后,张宜、吴天泉唉声叹气,夏茂捶胸顿足。所幸大胖子送医后没死,否则后果严重了。
拘留所警察告诫三人,惩罚罪人是法律的事,受害者不能越俎代庖。
大胖子出院后并没被法律惩罚,跟没事人一样。
夏茂、张宜、吴天泉也无罪释放,到家后夏茂修正警察的告诫:
“报复奸夫是上帝的事,王八应学会饶恕,因为司法公正并不惩治通奸。”
夏茂舍不得跟小敏离婚,这只绿帽子爱戴不戴他只能戴着。戴着绿帽他居然跟小敏生了孩子,之前他们结婚多年连个蛋都不下,仿佛他头上的绿帽是送子观音。
眷楼四人私底下怀疑小敏生的孩子是大胖子种,夏茂应该也怀疑,但都没法确认,那时还没DNA技术,即使有,像夏茂这种缩头乌龟,也没种去做亲子鉴定。
洪路杰从小志向丰富,一会要唱京戏,一会要演杂技,成绩中不溜。
父亲1958年政治上出了问题,给了他当头棒喝,知道家庭不但靠不住,反而成了他软肋,遂发奋用功,成了汾东十中学习尖子。
洪路文对哥哥的成绩无话可说,但对他的作文不敢恭维。
洪路杰却对自家的作文感觉良好,每自我感觉良好便在妹妹前显摆,显摆的唯一手段是命两人拜读。
洪路文看多了他的大作,感觉他的文章用词简单贫乏,造句千篇一律,写早晨总是:
“东方的天空露出一片鱼肚白”,
写晚景总是:
“西边的天空显现一片胭脂红”。
这样一块写新八股的料,居然在汾东十中的作文竞赛中拿了头奖,之后居然考取了南京大学物理系。
因此洪路文总结,汾东十中文才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南京大学物理系的学生,数理化应该不错,作文是张飞写文章——武才文用。
洪路萱比洪路杰小二岁,65届高中毕业,她考取了清华大学数学系。
因此,当洪路文小学毕业进汾东十中,她就是名人。
有这么引以为傲的两个同胞,虽然她进校他们已离校,洪路文成了老师关注的目标,这既是她的荣幸,也是她的不幸。比如她上课打了个哈欠,教英语的祝老师会停下课朝她叫:
“洪路文,怎么了?为啥上课打哈欠?晚上没睡觉吗?你看你看,你跟你哥姐比差远了。”
洪路文不敢上课再打哈欠,但心中不平。
才进校一个月,英语还没考过试,凭什么说我不如哥姐?不就上课打个哈欠嘛,难道他们在十中初、高中三年没打过哈欠?
也有觉得洪路文比姐姐好的老师,是教生物的杜老师。
杜老师也曾是洪路萱的生物老师。
一次,他不知从哪弄了只紫貂来上课,命洪路萱上讲台摸摸紫貂,这是给予她殊荣。
谁知洪路萱不识抬举,怎么都不肯上讲台,僵持了一会,杜老师“嗯!”起来,那“嗯”声又长又响高亢尖利,像教室里拉响了空袭警报,绕梁多周。
同学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警报解除后是何结果。
“嗯”声余音袅袅后,杜老师一个休止符,发出铿锵有力的四个字:“不摸0分!”
下课后是中午放学时间,洪路萱尿急,往厕所跑。
杜老师却因为给一个优等生红鸭蛋内心不安,守在女厕所门口,要等洪路萱出来跟她恳谈。
洪路萱听同如厕的女生说杜老师守在门口,以为又要找她麻烦,来个长蹲不起。
杜老师左等右等等不到洪路萱又不敢贸然闯禁区,气恼之余,去校长室告状。
校长在第二天全校晨操后将洪路萱的行为口头批评,警告全校女生,别难为男老师,让他们有无以言表的烦恼。
洪路萱的蹲厕事件引得洪路杰班上的男女生都爆笑,吴小头更是向洪路杰抱拳说:
“洪路杰,你姐真有种!钻女厕所这等高招都使出来了,可喜可贺啊!”
洪路杰气得恨不能将妹妹脸拧青,真被她丢脸丢到灰头土脸。
因此,杜老师总表扬洪路文,说她上课守纪律,比她姐姐听话。
听了杜老师表扬,洪路文想,如果杜老师也弄只紫貂来让她摸,她一定摸,不就小动物嘛,摸摸举手之劳,可见老师的表扬像小船边荡起的浆,能为学生助航。
另一个喜欢洪路文的是教语文的孙老师,她总是把洪路文作文当范文念,而且让洪路文自己念。
洪路文的普通话因语文课增色不少,去掉了很多上海腔。当然,不仅是念自己作文,更多的是孙老师上课让她读课文。
黄康非的成绩其实不错,考个一般大学没问题。
但有信仰的人,凡事执著,黄鑫强命他非清华不考,结果他落榜。上海话“清华”跟“青蛙”同音,用大小姐的话说,黄老板这是青蛙跳进藤盘里,蹦得一个不剩。
那阵子报纸上天天有宣传董加耕、邢燕子等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报道。
黄康非报名下乡,成了黄家十兄妹中第一个插队落户的人。
吴雨林吴小头成绩也不赖,在班上前十名,可他也落榜。他父亲曾做过伪保长,属于内定“不予录取”之列。
这是吴小头一面之词,真假待考。
他农村户口,回乡务农去了。
陆明亮、洪路文、蓝浩汉、黄康化进了汾东十中,同被分在初一(1)班。
赵劳朴没进十中,进了汾东市职业中学。
俗话说,黄毛丫头十八变,岁月用它神奇的手,将一个鼠眉鼠眼,被人叫了十几年娄阿鼠的洪路文,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女生,不是那种骄艳的美,但有股书卷气,眉清目秀。
黄康化不但自恋,还帮洪路文自恋,有一天,他神秘兮兮对洪路文说:
“路文,你没感觉吗?”
洪路文说:“感觉什么?”
黄康化说:“我觉得女生中比你长得好看的不多了。当然,男生中比我长得好看的也不多,除了浩汉。”
这是洪路文生平第一次听人夸自己长相,她没感觉,并不洋洋得意。
她觉得长得好看不算好,学习好才是好。
比如学生会干部吉庆庆,她觉得他帅,就因为他像哥姐一样,是十中学习尖子。
吉庆庆已读高三,据说准备考北大。其实吉庆庆嘴是地包天,凹陷的上唇留几根鼠须,用正常的眼光看很丑,可洪路文觉得他漂亮。
至于黄康化自我感觉美,还谦虚地排在蓝浩汉之后,洪路文想说:
“是吗?我可不觉得。”
但她没说,谨记会说话是修养,管住嘴是教养。
不过黄康化说他好看,她就仔细看他,确实有模有样,五官端正,眼睛灯泡般又大又亮。
不过洪路文又觉得,好看的人眼睛一定不能大,否则会让人联想他前生可能是牛。
这大概是她从小照镜子看惯了自己鼠眉鼠目式小眼的缘故。
班主任姓邵,跟温丘青同乡,四川人。耳熟能详,四个人的四川话也说得有模有样。
汾东话在他们听起来早已不像外语,且能说得地道。
上课当然都讲普通话,但他们四个人在一起还是讲上海话,他们的上海话比普通话标准。
他们在班上说上海话令班上一些汾东籍同学不爽,这等于向他们宣称自己与众不同。
为此,他们改变了习惯,出门在外一律讲汾东话,上课讲普通话,在家才讲上海话,久而久之,他们的汾东话也比普通话标准。
洪路文仍是班长,兼女生委员。
邵老师教数学,洪路文进校算术分数考得高,还兼数学课代表。
陆明亮是班干兼英语课代表。
蓝浩汉是文体委员。他足球踢得棒,篮球也打得好,下午放学他在操场上纵横驰骋,常引来一帮初一小女生围观,使他颇感得意,常在围观者中寻找陆明亮的踪影,可陆明亮对足球篮球都没兴趣,一次都没去围观,这使他得意之余有些失意。
国庆节前,班上排节目。
蓝浩汉负责演一出忆苦思甜的小歌剧主角,当唱到:
“天上布满星,
月牙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
诉苦把冤申。
万恶的旧社会,
穷人的血泪恨,
千头万绪涌上我心头!
止不住的心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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