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第二天作为一家之主的我爸还是率先带头起了个积极向上的态度，用他的话来说“生活还没有停止，日子总的还是要过的。”
这几天一家人出入最多的就是警察局了，警方总是强调我们是不是漏掉了某些重要信息，反复着问些我哥他生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结过什么仇家之类的问题，我差点破口大骂！我就差我哥为什么喜欢穿一种灰色的内裤这种话没说出来了(虽然知道是开玩笑，但他当时居然和我说那样耐脏！)，我只能说我已经把知道的彻底抖出来了！他们说什么对方作案手段高明，神秘到了极点，不排除有事先预谋。
高明！？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夸到对面去了！按他们的话来说无论是指纹还是其他线索几乎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最后补充他们派出的是一支特训过的精英调查小队可依旧一无所获。
所以，你是要我夸你吗？他们可真会圆滑而委婉的表达自己是一群蠢货！
总感觉他们为了方便结案字里行间似乎想让我们觉得我哥是闲着没事一刀把自己给捅死的，我和他们就差爆发言语冲突了。见我言辞激烈，他们单纯把我当作气上头了，没怎么在意我的情绪，我也恼怒着这个鬼地方我是不会再来了。
气鼓鼓的出了警察局，我看见梦梦在一服装店外面站着向我挥了一下手。
这两天和她相处还算不错，经常一起会出去走走，我发现她那家伙平时话不多，但其实心思挺细腻的。她总要求和我在周边闲逛，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她想这样，我只是陪陪她这对我心情没什么用的，其实不然，我不得不承认那方法的确是可行的……再有什么伤心事，闷着对自己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不停地接触新鲜事物也算是一种比较高效的转移注意力方式。
而且说她心思细腻是因为她很自然的接过了对家里人来说很容易感物伤情的一些家务，诸如洗碗这职务。
我这两天才回过神来注意她，和我印象里没多大变化，梦梦个子高了、头发长了、美少女气质更明显了。因为她好像理应这么漂亮所以对她的变化没多少感觉，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时光荏苒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一个更加娇嫩可人的女子了。
不过她仍旧和以前一样，独处的时候照常用手机或音乐盒放着轻音乐听，我瞧见几次她蹲坐在自己床上或者飘窗台阶那儿，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全身心都投入那种。日常生活中，若是不和她搭话的话她似乎一个人也能安安静静的待上一整天——没错，就这样感觉挺正常的……
嗯……她很被动，这是一直以来都很明显的一件事。
“衣服买好了吗？”我问她。
我妈有给她买了套衣服，我当时不太好意思对我妈说出来，那衣服……就连看起来透着清秀气息，身材娇小玲珑的梦梦穿起来也像个村姑一样，当然也不是说村姑不好，只是梦梦不是那样一个角色。
妈妈的眼光很独特，反正从小到大我不敢让她给我买衣服……她这种人就挺奇怪，给自己总能买到不错的衣服，一给任何其他人包括我爸……呃，说难听点，就像审美变了人一样……
我当时看梦梦的眼神就料到她惊呆了，她也配合的穿了一下，当然只限在家里……我心里清楚就快言快语地跟她说再去买点衣服，我顺便去一趟警局正好和她一起。
梦梦看着我轻轻点头，她提着大包小包的已经买好东西估计已经等我有一会儿了。
“还差什么没买吗？又或者……准备回去了？”我问到。
“嗯，已经好了……”她的声音总有一种温润而轻柔的感觉，软软的给人以舒适……
但她话真的很少，作为极简主义者，那真的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一个多余的动作也不会去摆弄。我都幻象过她什么时候能喋喋不休的讲个不停让我好好感受一番……
可是她啊，从来没有过这样。
真的就是你问什么她答什么，也不会追问原由，说完就呆呆的站着，丝毫不介意那尴尬的沉默。就连说话的时候也不看着你，就……有事没事就是杵在那儿，像是那种走路都需要拉一把那种人。和她在一块的时候手中的矿泉水都喝得频繁了，不自在的浑身难受，话题总会戛然而止又或是不知觉间变得干巴巴的简直能把你渴死。
回到家，我意外的看见家门口停了一辆陌生的车子，虽然我对车不甚了解，但有一些东西只是看的第一眼你就会知道不简单。
“…诺！这不就回来了。”
刚推开门我便一愣，这男子的声音抑扬顿挫，醇厚圆滑。循声探去我看见客厅里一对陌生中年男女坐在我爸妈对面。这是一个外形消瘦五官严峻的男子，他正叼着根烟吞云吐雾，旁边是一个穿着旗袍气质非凡的同龄妇女。说起来今早本来是老爸老妈去警局的，后来他们临时突然有什么急事没来得及跟我说一声去干嘛就匆匆开车出门了，所以才换我去警局那鬼地方的。
“小月，你们来了。”妈妈站了起来，“这两位是梦梦…嗯……是瑾言的表姑表姑父。”
“啊…？”我一怔，这样一说我们在几年前见过面，现在仔细一端详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你们好……”迟疑了片刻我还是说道。
“这孩子倒是长的秀气！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干净又纯净呢……”梦梦表姑和蔼的对我微笑着，“哥哥的事情，请节哀，我们无力改变当下已发生的事情……但还能寄希望于警察，等着他们早点抓住凶手，严加惩治！”
“噢天……”我翻了翻白眼，正好戳到我痛处，能不能别跟我提警察！
“小月！”我爸皱着眉毛轻呵了我一声，“对长辈基本的礼貌我没有教你吗？”
“没关系，没关系。”梦梦表姑父挥了挥手，“发生了这种事情还顾得上什么，既然都来了，你和小瑶先坐下吧！我有点事情要交代一下。”
梦梦和我坐在了一块，这时我发现她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一直惴惴不安呆滞的看着茶杯。
“小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梦梦表姑父的表情严峻，“又开始不听我话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会有什么后果的，对吧？”
梦梦她没有说话，我感觉气氛怪怪的。
她表姑父冷面寒铁，“我在做的工作很重要，小瑶你可不要让我三番两次的来处理这种事，我快没耐心了……”
“不过你既然踏出了这一步，也好！今年就别回去了，整整一年的空白足够你想明白很多东西。”
梦梦一愣，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他。
这是什么话…我奇怪的看着对面这个男人，试图分析他的语气里是否带有什么情绪，但从语气来看只像是平平淡淡的几句话而已。
“不、不要…”
奇怪的是，梦梦她的声音在颤抖。
“今年你可以留在这里，就是这样。”她的表姑夫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
“我感觉到…”梦梦惊恐的看着他，还死死的抓紧了膝盖，“他…又消失了？”
梦梦表姑夫微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能不能解释解释，这说的什么话…我没听明白这两人在说些什么，云里雾里的，可怎么看梦梦的应激反应却像是被威胁一样，可又不方便追问…真是的。
我转头看见我爸正一副深思的模样，妈妈和我一样完全没理清现状。
“没我们什么事了，该走了。”梦梦表姑父不停看着手表，“这一年就把她交给你们了。”
随即，梦梦表姑父从上衣口袋掏出了一张金卡，上面写的是外语，“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给她在这附近给买套房子。”
长见识了，有钱人是这样说话的吗？嘴里吐出的气怕都有含金量。我这人比较物质，感觉快有一笔飞来横财窜进我家的账户里。
“住嘴！”
我被我爸这低喝声给吓了一跳，转过头，发现他目光冷冽的盯着对方。
“你这不容置否的语气就像是在抛弃什么一样，她是不爱表态，你们都在擅作主张替她做主，你们把她当什么了！？”
梦梦表姑父拿着卡的手臂僵持在半空，他可能没想到我爸会这么说，脸上正露着疑惑的神色。
他微微抬了抬头，深邃的目光藏在袅袅的烟雾之中。
“噢，我明白，将她留这里你有意见对吧？毕竟照顾她挺麻烦的，那些症状啊什么的…”
“你很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爸皱了皱眉毛。
“梦梦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照顾她是我天经地义的职责，我们当然乐意她住在这儿，只要她愿意的话多久都行！”
梦梦表姑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让人有点捉摸不透用意。
“我手上这个是黑利金融卡，不是你这种人能轻易接触到的，我不容许她出现什么营养不良或是疾病之类的情况，哪怕是用什么手段，明白了吗？”
他神情肃穆，语气带有斩钉截铁的命令。
我爸笑了，露出那种我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轻蔑的笑。
他本来性格开朗，待人温和，语气从不会像今天这样，今天谈话想必是受到了哥哥去世的影响变而得冷冰冰的。
“我可要警告你别把钱挂在嘴边，那是交易的东西，我们可没在交易。”
我感觉到我爸目光里突然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
“也同时请你不要忘了，梦梦也是我的孩子！”
“有意思，仔细想想可真有意思…”
梦梦表姑父说完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笑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吞吐了几口烟雾，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时，我妈过来缓解气氛，她对梦梦表姑问道:“瑾言学业情况怎么样了？毕竟以后就在这边了，如果可以的话想了解一下情况。”
“哦…这个…小瑶应该挺聪明的吧…”梦梦表姑神情紧张，“这个…她…学业…”
就在我听得稀里糊涂的时候梦梦表姑父又开口道：“她可以和你家小孩读一所学校。”说着他眼神看向我，“具体相关手续我们已经办理好了，随时可以去学校报道。”
“梦梦才17岁，小月可是快大四了啊？”妈妈不解的看着他。
“没事，这孩子挺聪明的。”
她的这个表姑父眼里似乎透露出一丝危险的精光，像是做什么事都完全游刃有余一样。
我也有点意外，跨年级入学这种事也发生在哥哥身上，我好奇的向旁边的梦梦投过目光。只见她目光呆滞的好像还时不时闪过一丝惧色，但全程更像是走神的模样。
“您了解的还真是通彻呢！”我爸脸上仿佛在压抑着愤怒的神色，“就连小月在哪读书都知道，让我想想，应该不是我告诉你的吧！”
“呵，”梦梦表姑夫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你应该知道钱能解决很多事的吧？你肯定清楚的！”
我发现我爸脸色沉了下去，不过他却没再接着反驳。
“梦梦，爸爸希望你能留在这儿，好吗？”我爸转头看向梦梦，声音很温柔，应该是和刚刚语气比起来转折太快带给我的错觉。
“……”
梦梦目光对上了我爸的眼神，她唯唯诺诺的微微张口，最终却又只是呡紧了嘴，什么也没说。
妈妈坐在了她的旁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梦梦，只要你愿意这里一直都是你家…完全不用顾虑的。”
梦梦眼神有点委屈……和茫然？总之我看着很奇怪。
“我、我先回房间了……”说完她便匆匆跑进了她的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
“……”
“那……”梦梦表姑父站了起来，“该起身了。”说完两人走了出去。
“如果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梦梦表姑父在走出门前将一张名片放在了鞋柜上，“千万谨记别让她出什么意外，我们这边也会留意……总之，再见吧！”
我爸至始至终都没有从沙发上起来过，他靠在沙发上，眼睛一动不动。
“小月坐这儿吧。”我爸对我招呼道。
我坐在了他的对面，我们父子很少这样面对面沉默着。
终于，他先开口了。
“刚刚那个男人你觉得他怎么样？”
“好像脾气不太好…好像很有钱…”
“钱真的很有用吗？”他问我。
“钱……有时候会有用……”我说。
“说到底，你觉得你们读书是为了更容易的赚钱为了能让生活更好吗？”
“是…吧…”
我爸拿出了茶几下的一瓶白酒，倒了一杯缓缓喝了下去。
“挣钱让生活更美好是对的，但这不是我让你们读书主要理由。我是想让知识使你理智，理清一些人生信条，能在关键时刻用脑筋思考，而不是被逼迫得做出决定。”
“刚刚那个人是个坏人啊……我一直知道的，可梦梦为什么会愿意跟那样的人一块生活呢……”我爸迷离的看着杯中之酒，眼里尽是惆怅。
“坏人？”我疑惑的看着他。
我爸接着喝了一口，没理会我的困惑，“接着说说你怎么去定义对错呢？”
我微微皱起眉头，我爸没这样对我讨论过这些深奥的东西，一时间让我很不适应，这更像是他与我哥谈论的范畴。
“做了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就是错了，反之就是对的。”我说。
我爸微红着脸，“很微妙，当你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很大程度上就已经看见结果了，你并不是一开始就在做错的事情，不是吗？你只是需要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然后想方设法的排除一切隐患，做好预防，不然你就是在纵容自己犯错，对 吗？”
“可我们总会做错事的吧……”我低声呢喃着，倒也不是反驳。
我爸又喝了一杯，消沉的说道:“……儿子，你可以做任何决定，但别让你后悔……对错其实是个人定义的，就像你说的做了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就叫做错误……”
第四杯酒在我的阻挡中他还是喝了，“……最后我想说别对自己所付诸的行为因结合现实的偏差而怯懦的去妥协，爸爸我就没能做到这一点。”
“嗝。”
爸爸眼神迷离的看着我，“爸爸当初犯了个错，它多年来一直在影响着我的生活……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罪恶感会减轻，但至少现在，错还在持续着……小月，你好好照顾梦梦，她其实很可怜，也就当替我……”
我来不及去疑虑我爸说的话，他喝了许多白酒现在状态很不好甚至滑在地上，我不待他说完只顾着搀扶着他回房间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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