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那个叫周灵儿的小姑娘好可怜。”听完爷爷讲完故事,苏天佑双手杵着腮帮子,一脸惋惜的表情。
“哈哈,你个臭小子,只是个民间故事而已。”苏灿吧唧了几下烟斗,又在旁边的砖头上磕了几下,“咳咳,歇也歇够了,起来干活了。”
起身的时候,苏灿的眼神朝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轻叹了一口气。
“爷爷,你咳嗽,你不要抽那么多烟了。”苏天佑起身回屋,给苏灿倒了一杯水,“要不你坐下歇会儿,看着我干,你要是累坏了,爸妈又要怪我了。”
“呵呵,爷爷不累,只是年纪大了,有些事力不从心罢了,缓缓就好。”苏灿满脸被岁月镌刻的皱纹,在接过苏天佑的那一刻,仿佛都舒展开来。
中午的时候,赶集回来的苏云河似乎很高兴,他跟李梅平日里除了忙活田间地头的那点活,遇到农村大集的时候,也去赶集做点小买卖,卖点例如袜子,内裤,头绳,牙膏这样的日用小杂货,虽然赚的不多,但也能补贴点家用。
“爸,我今天上宽甸赶集,听很多人说,上面下来政策了,咱们双鱼镇有优惠扶农政策,要在咱们这里发展具有地方特色的经济。”
“地方特色的经济?”苏灿对这几个字不是太理解。
“就是,就是……”苏云河挠了挠脑袋,他文化水平也不高,一时竟也想不到妥帖的词跟苏灿解释,正在犯难之际,突然看到了放在墙根下的那些组装好的伞骨,“对对,爸,就比如你会做油纸伞,双鱼镇独一份,市里会通过网络直播,或者带货的形式,向全国推广你的油纸伞,这样咱们就能赚钱了。”
“哦,”苏灿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苏云河的话,“也挺好,我以为我这把老骨头,往下就只能白吃白喝,坐着等死了,没想到到了了还能发挥点余热。”
“爸,可不许你这么说。”一旁忙着卸货的李梅嗔怪一声,“你可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呢。”
“对啊,爸,李梅说的对,你以后可不能这么想,”苏云河也接上了话,“只是你这咳嗽,有些日子了,要不赶闲了领你到医院看看吧。”
“我不去医院,就是个感冒而已,吃点药慢慢就好了,不打紧。”苏灿脸耷拉了下来。
苏云河两口子知道这老爷子脾气倔,也就没敢再跟着犟,只得闷声继续从三轮车上往下搬货物。
一旁的苏浪一直没搭话,只是低着头忙着手里的活计,刚才苏云河的一番话,让他动了心思,是呀,自己书念不好,太累的活,自己又干不了,这做伞的活虽然也是磨人的手艺,但总比出外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强上不知多少倍,跟爷爷学好了这门手艺,也能为家里减轻点负担。
心里这么想着,苏天佑顿觉之前的乏累感烟消云散,手上削竹条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几分。
这是苏天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对“目标”这个词,有了责任感。
经过十多天的忙碌,苏天佑和爷爷总算是把制伞的步骤推到了曝晒这一步,接下来就是翰花,其实也就是在伞面上作画。
其实,如果肯花钱的话,大可以找印刷厂印好花纹,然后再裱糊到伞面上,只是苏灿觉得那样一是还要额外花钱,再则印刷的画没有质感,比不上手绘的有韵味。
“爷爷,我记得你屋子里那个红木盒子里不是有毛笔吗?”苏天佑小时候淘气的很,他记得自己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爷爷跟爸爸妈妈都到山地里种玉米,他自己在家无聊,就翻箱倒柜起来。
苏天佑在爷爷睡觉的里屋的一个旧纸壳箱里,发现了那个红色盒子。盒子大概有一米半长,二十厘米宽的样子,装在一个跟几乎苏天佑小腿一样高的纸壳箱子里。小时候的苏天佑长得瘦不拉几的,七八岁时,长的跟瘦猴一样,比同龄的孩子能矮半个头,当他看见这个红色盒子时,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让这个红盒子移动分毫。
要说苏天佑跟苏灿哪个地方最像,可能也就是那股子倔劲,驴劲一上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小苏天佑撸了撸小细胳膊,咬着呀,这抬一抬,那搬一搬,或许是恰巧碰到了盒子上的什么机关,只听得盒子里传出“卡嚓”一声,紧接着,原本严丝合缝的红色盒子,一下子弹了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把小天佑吓得一哆嗦,连忙后腿了好几步,藏在衣柜旁边,露出半个脑袋看了半天,没见那个红色盒子里钻出什么妖怪之类的东西,小孩子的心思,害怕也就是当时一阵,当小天佑再次靠近那个红色盒子时,只见箱子里是金黄色的衬里,里面除了放了一只比外面的红色盒子小一号的盒子外,旁边还放着一个大概有自己上学时语文书两个大小的一个黑色盒子。
里面的红色盒子同样搬不动,但是那个黑色盒子小天佑使了使劲,发现勉强能搬得动。纵是这样,小天佑也是脸憋得通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个黑色盒子从里面搬了出来。跟之前的那个大红木盒子一样,这个黑色盒子全身漆黑,也是一点缝隙都没有,小天佑故技重施,同样在黑盒子身上一阵捣鼓,果不其然,只听得“咯嘣”一声,原本也是严丝合缝的黑盒子慢慢地打开一条缝隙。
小天佑掀开盒子,发现里面居然也是金黄色的衬里,放着一支大概有黄瓜粗细,三十厘米长,浑身黝黑,透着幽光的毛笔。毛笔旁边放着一块砚台,还有一个拳头大,类似于茶壶样的瓷瓶。
当时的小天佑刚上学,对于学习还是充满了热情,一看见毛笔,不由得兴致大起,正好前几天老师刚教了如何写毛笔字,他就迫不及待想要拿起这支毛笔写写前几天刚学的生字,可他没想到的是,这支毛笔也是沉的要命,两只手抓着,竟然也才勉强提起来。
写毛笔字得有墨,小天佑以为那个瓷瓶里有墨,等打开时,除了里面飘出一股淡香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时的小天佑突然想到,他们在上书法课的时候,有的同学忘记拿墨了,就把毛笔尖放进嘴里,用舌头舔一舔,就着毛笔原先干涸的墨汁,也能写字,只是舔完之后,一把吐沫,一把鼻涕的,一个个都变成了大花脸。
小天佑找来几张废报纸,铺到炕上,然后两只手提着那支浑身黝黑的毛笔放到炕沿上,笔杆朝里,笔尖朝外,蹲下身子,伸出舌头就朝笔尖舔了过去。
“啊……呜呜呜~~~”就在小天佑接触笔尖时,黝黑的笔尖闪过一丝光芒,接着一股冰凉之意瞬间顺着舌尖沿着舌头,蔓延到了全身,小天佑连打了好几个冷颤,赶忙缩回了舌头,顿觉自己的嘴里湿哒哒地,还有一股子腥味,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
干完活先回家的苏灿,正好听见了屋里传来的哭声,就循声赶来,发现小天佑正蹲在地上大哭。当看见苏灿进来时,连忙止住了哭声,屁股往后挪了挪,大概是知道自己闯了祸。
苏灿看了看地上被打开的箱子,又看了看放在炕沿上的毛笔,脸瞬间就阴了下来,拉起蹲在地上的小天佑,朝他屁股蛋上狠狠拍了几巴掌,小天佑本来止住了哭声,被苏灿的这几巴掌拍的又大哭起来,一张嘴满嘴的血。
当看到小天佑满嘴是血时,苏灿也是吓了一跳,刚才的愤怒一扫而空,满脸惊恐地抱起小天佑就朝村里卫生所跑去。
好在小天佑舌头上的口子并不深,逢了几针,吃了几天消炎药,也就好了,只是那毛笔的事,小天佑再也没敢提,更别提跟苏灿要了,而那个大红色盒子也不知道被苏灿放到了哪里。
今天苏天佑脑子一热,又提起了当年的那支毛笔,不过,话一出口,苏天佑就后悔了,有些慌张地看向苏灿。
苏灿没有理会苏浪的话,只是脸色平静地望向远处的山峦,似乎他早就预料到苏天佑会提及那支毛笔。
“你去镇上的文化商店,大号、中号、小号毛笔各买一支,买一盒好点的墨汁,一盒颜料。”说完这句话,苏灿不再搭理苏天佑,自顾自地忙着手里的活计。
“哦。”苏天佑应了一声,起身到院子的厢房里推出自行车,骑上车慢慢悠悠地出了院子。
“唉,看来有一切都是命啊。”看着远去的苏天佑,苏灿长长叹了一口气。
苏灿的字写的好,画也画的出神入化。
水墨韵动,尽显山清水秀,笔锋游走,一个个人物栩栩如生。
“爷爷,你可比手机上那些个自诩为国画大师的那个谁谁厉害多了,我看他们跟你比起来啊,就是个小学生。”苏灿的画,让苏天佑叹为观止,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满脸皱纹,肤色黝黑的老头。
“嗯,比印刷厂的好看。”苏云河在旁也是猛点头,不懂装懂地点头称赞。
“就你会夸人,没人把你当哑巴。”李梅看了苏灿的画,也是大为惊叹,“爸,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啊!”
“嘿嘿,年轻的时候学的,到老了,以为荒废了,没想到还行。”面对几人的夸赞,苏灿竟然罕见的老脸通红。
“就咱爸这手艺,这伞不愁卖不出去,说不定都供不应求呢。”苏云河抽出一根烟递给了苏灿,“爸,你歇一歇,忙活了半天了。”
“我不抽你那个,没劲儿。”苏灿推开苏云河的手,从腰间抽出了烟袋锅子。
苏云河,李梅两口子虽然对这些画极为夸赞,但是也就是觉得好看而已,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观赏了一会儿,也就去忙活地里的活去了,只剩下苏天佑还在对这些画“啧啧”称赞。
“咦,爷爷,你画的这个仕女图,还有这个双龙戏珠图,怎么眼珠子都没点睛呢,是不是都忘了?”苏天佑有些贪婪地欣赏着伞面上的画,不过他发现了一些异样,不管是伞面上的人物,还是动物,眼睛都没点睛,都是用笔简单地勾勒出眼睛的轮廓,只有眼白。
“看出来了?”苏灿吧嗒了一下烟嘴,朝苏天佑点了点头。
“看出来了?爷爷,难道你是故意不点睛的吗?”苏天佑听苏灿这么说,愣了一下。
“是,也不是。”苏灿卖起了关子,“你再看看这两幅画。”苏灿拿过两副伞面,一个画着花开富贵,一个画着寒梅傲雪。
“这……”苏天佑脸几乎都贴到伞面上,但是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画的都特别好看之外,再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你个臭小子。”苏灿笑骂了一声,用烟袋锅子敲了下苏天佑的脑袋。
“嘿嘿嘿,爷爷,我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呀。”苏天佑揉了揉脑袋,傻笑了几声。
“给你个提示,你数一数这两副画的笔数。”
“笔数?画画还需要笔数吗?”苏天佑这次是真的有点懵了,画画这玩意儿,不都是即兴发挥吗?多一笔,少一笔哪里还有事先打算好的?
“先数数看。”苏灿吧嗒着烟嘴,微笑地看着苏天佑。
和很多的水墨画的浓墨重彩不同,苏灿的画是近于简笔画跟水墨画之间,画风干净利落,同一个部位几乎看不到重复第二笔。
“咦?”苏天佑看着两副伞面,数到最后,满脸的不可置信,“爷爷,这两幅画,都是197笔?”
“嗯。数的很仔细。”苏灿又拿出几副伞面,“再数数这几副看看。”
“啊?还数啊?为什么啊爷爷?”苏天佑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
“还想跟我学制伞吗?”苏灿猛吸了一口烟,眼神定定地看着苏天佑。
“想。”苏天佑略微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想跟我学,那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问为什么,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苏灿脸色严肃,和刚才一脸慈爱的老头,几乎是判若两人。
“嗯,知道了爷爷。”苏天佑偷偷吐了下舌头,对于自己的爷爷,苏天佑心里是又敬重,又尊重,他知道爷爷是疼爱自己的,所以,凡是爷爷要求自己做的事,肯定都是为了自己好。
难道这也是制伞的一个步骤?
苏天佑带着满腹疑问,仔细地数着苏灿递过来的几副伞面上的画。
“这副双鱼图是197笔,这副双龙戏珠是296笔,这幅傲竹图是98笔……”苏天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看东西都已经重影了。
“不错,数的都对,眼力不错。”苏灿说完,站起身看了看已经西垂的夕阳,“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继续,不过从明天开始,每副画多少笔,你都要记住,还要学着画。”
“明天还数?!爷爷,为什么一定要数多少笔呢?还要记住?这还不算,还要学着画画?!”!苏天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叫‘画魂’。”
“画魂?”西游回合制里游戏里那个画魂宝宝?苏天佑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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