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先拍个照。”
敷衍了一下女生后,陈耀阳不知从哪里摸出手机,对着香气四溢的烤鱼就是三连拍。
几分钟后,陈耀阳和周秋楠踏上了归途。
乘坐的大巴如同被吸入大海的小鱼,随着稀疏灯火渐多,好似坠入星河,又被夜幕吞没。
返程大巴上,周秋楠刷到了陈耀阳今天刚更新不久的朋友圈:
我的烤鱼你熟了吗?还认识胡椒面吗?开膛前你曾说过,愿炉火永不升起。你的香腮边轻轻滑落的,是酱油还是料酒?刚开锅的那个时候不是已经放过了吗?我的嘴边还残留着,你鲜美的汁液。酥嫩的鱼肉里,那一抹鱼香飘飘……
后面的评论也很有趣:
马院-赵不休:你了不起,你清高,你现在可以吃鱼了。
好,真好,你了不起啊,你把照片放出来,你有没有想过把我带上一起吃啊。我跟你讲,我不想看。
你知不知道我在这边受什么样的罪,我这没夜宵啊。你知不知道我受什么样的饿。就因为我没钱没夜宵。
我饿啊,我穷人。这什么破地方破地方破地方啊。我就是要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地吃到最饱。
我要做赵饱!我不要再让人家深夜放毒。我受不了了,我不要让别人饿着我!我要做赵饱!
光华-孙一扬:就知道吃,赵饱你个单身狗,那么胖,连女朋友都没。
马院-赵不休:呵呵,你有?
光华-孙一扬:……
地空-沈亿欢:根据情绪守恒定律,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你们脸上转移到我脸上,噗哈哈哈啊哈哈哈(猖狂之笑,我有!)
马院-王奕辰:听我说兄弟,西北甘肃有个叫武威的城市,那儿有个石窟叫天梯山石窟,石窟里有尊30多米高的大佛,你过去让他起来,你坐那儿…
地空-张雨晴:哦,你现在没了。
地空-沈亿欢:不要哇,宝宝贴贴。
地空-陈耀阳:未名湖够大,装得下你们俩……
周秋楠只觉得自己扬起的嘴角比游戏里的枪都难压。
轻轻地,我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留下一个大大的赞,闪闪发光。
“我在等云开,等风来,去看海。我想,人生应该是首轻快的慢歌,生命该自由快乐,因为这人间值得……”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首节奏轻松的歌响彻大巴,逐渐变成了合唱。
陈耀阳只觉得自己像个不操心的小孩窝在座位上,万物美妙,我在中央。
陈耀阳渐渐入梦,思绪随着一只萤火虫走到寒冬的老酒馆。
老酒馆名曰:仲冬酒肆。
只在深冬而开的酒馆,这是属于陈耀阳外公的产业。
角落里慵懒的猫晒日光,打着盹儿,好不惬意。
沙哑嗓子唱着民谣的落魄歌手路过这里,带来流浪和逆旅。
不问南北和东西,只随自己。
陈耀阳想起了去年十贰月份阿公围着火炉,跟他絮叨起往日。
讲街巷的槐树枯荣了光阴,东边儿老墙已颓圮,年岁没了大门朱漆。
是少年烂漫于山水间,是中年弃笔而从戎去,是老年种豆崛围山……
他将风月闲置,只将温暖嘱托天地,洒在陈耀阳的四季。
陈耀阳知道,外公真的去了。他也一直都在,存在于这段被陈耀阳记忆截停的光阴长河里。
每每回忆,他一直都在。
距回到学校还有一段时间,像陈耀阳他们这即将毕业的大四老生,总是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陈耀阳迷迷糊糊坐直身体,拿出手机,编写了这样一条朋友圈:
#陈耀阳的清醒删:
在fast学到了很多,包括基础知识和天文工作者做科研的方式,我也意识到自己差得还很多。
最喜欢的是和大家一起在天台看星空,当夜风轻柔地拂过我,虫鸣风声都淡去,只剩我和宇宙万物的无声的交谈。
天文台的环境很好,无论是空气质量还是气候都很适宜人类生存。贵州的云很漂亮,有一种壮阔而宁静的美。
天文小镇的建筑很科幻。虽然客观上当地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但小镇的发展其实还存在很多问题。让更多的人喜欢天文了解天文是我们地空人应当承担的责任。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的老师们都很友好很热情,带我们吃到了地道的物美价廉的贵州菜(虽然我不喜欢酸汤)。
在读书会上了解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生平,也简单读了一些短的文章。希望以后也能多啃一些经典的作品,自己现在的思想还是过于浅薄和偏激了。
大家一起在大巴车上唱歌,真的很喜欢这种氛围,在大学里缺失的而对我来说又十分重要的集体的归属感也在那一刻拥抱了我。
只是在冷湖小镇接二连三可以拍出续集的暴风雪实在令人心悸,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情况出现了。
比如踩着滑雪板冲出暴风雪的戏服,比如那个光是看着就让人欣喜的倩影,再比如自己昏睡的24小时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从考证。
这次旅行之后,我对天文的爱又加深了,也认识了更多班上的同学。它给了我一次跳出往日无趣生活和狭隘认知的机会,让我得以在新鲜的环境中发现自己的不足,并进行一些更有生气的思考。想起了我很喜欢的《文化苦旅》里的一句话:只有走在路上,才能摆脱局限、摆脱执着,让所有的选择、探寻、猜测、想象都生气勃勃。
很感谢大家,感谢所有让这次实践顺利进行的人,感谢班主任和辅导员们和马院的学长。
手机关机,嘱托了后座同学到学校下车时候把自己喊醒后,陈耀阳再次睡去。
他不知道的是,周秋楠也写了一条朋友圈:
#周秋楠的清醒删:
比预产期早四十多天来到这个世界,我一直都是一个急性子,这次也不例外。
习惯用结构化框架分析,我的理性思维很强,此时也不例外。
可以霸气着站着舞台上聚光灯下,我可以独立掌控很多事,大学也是这样。
不喜欢泛泛社交,我基本不主动加陌生人微信,为数不多的i人性格浮现。
直到——
你在计概课第一排看动画片,我注意到你.
你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气场,我想认识你。
你意识到我的理性是为了稍微控制我自己我外溢的感性.
你的性格三观,还有各个方面,我在意的方面你都不谋而合。
你好像开启了我身上的快乐开关。
在你面前,可以做最可爱的小朋友。
可以小小放纵自己,去沿着最天马行空的快乐小径探寻。
“读书不是为了成绩,是为了能在落幕无光的地方找到方向。”
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个夏夜,你穿过车流和人群向我走来,路灯的光洒在你的校服上,一切都显得那样柔和。
你过来对我说:这是那道题的答案。我打开纸条,上面有清晰的笔迹和三种不同的解题方法,白纸上的墨汁还未完全干。
在一笔一画中我仿佛可以看见笔尖振动的频率与你专注的眼眸。是的,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你说再等一等。
那这一次,让我再慢一点,和你一起,一笔一划。
在雪地里,在球场上。
写下我们在燕园的成长诗篇。
今天又听了猎户星座(虽然夏天不太能看到),里面一句歌词放在这里很合适“有时你唱起歌,有时你沉默,有时你望着天空”。
只是,陈耀阳的清醒删,周期是一天。周秋楠的清醒删,周期是一小时。
人和人的生活节奏不一样。有人3分钟泡面,有人3小时煲汤,有人外卖已送达有人才切好蒜苔和肉。
重要的是,当你选择了你要一种方式,坚定下去别胡思乱想,大家赶的时间不一样。
20岁结婚很好啊,那是别人早一点遇到爱,30岁结婚也很好呀,那是爱情晚一些,也没关系,不是所有人都早上七点准时起床,别拿一碗面去衡量胃能不能放得下,有人喜欢细嚼慢咽,有人喜欢狼吞虎咽,可以慢慢了解海边小岛的月圆。
慢慢了解长大以后的小小心愿,有些包子第一口咬不到肉,榴莲第一口很上头,烧烤摊最快的菜是拍黄瓜,慢慢来,好戏都在烟火里。
“我在等云开,等风来,去看海。我想,人生应该是首轻快的慢歌,生命该自由快乐,因为这人间值得……”
合唱还没有停,周秋楠删掉那条朋友圈后,也泛起了困意。
恍惚间,周秋楠看到陈耀阳一手牵着自己,一手攥着酒杯。
神色浅淡,是青山都比不得的清朗。
她记得那晚他坐在高台对月笑谈,与天地江川共饮,眉目飞扬,那样鲜活的神情。
迷糊间又听见陈耀阳呢喃道:“一匹马一壶酒一遭江湖一遍浮生。”
冥冥之中,有看不见的红线自周秋楠身体出现,穿越过车厢,直指陈耀阳。
就在红线另一端马上要碰到陈耀阳时,一道暴躁的声音响起:
“去你*的!”
这道暴躁的男声好似惊雷直接炸响在周秋楠耳边,硬生生将她耳朵震出了血。
周秋楠双鬓血迹被大巴车内眼尖的同学发现,顿时车内乱作一团。
此时,陈耀阳也渐渐意识被困在了梦中:
睁不开眼,好多人有点吵。
衣帽震小人,言语压君子,先敬罗裳,后敬人。
脑海里乱哄哄的,嘈杂而乱序,好似站在天台上极目远眺后一脚踏入了煌煌威灵的神明法相之中,温暖而肃穆。
“靠!靠!靠旗!武将大靠旗!”
王不休眼睛瞪大,只觉得浑身肾上腺素瞬间飙升,枉度人生二十载也没能想到这一幕:
只见暗蒙蒙的夜色飞雪中,长板高翘,一武生画脸谱着长靠戏甲破雪而出。
这还没完,三道身影紧随其后,乘风踏雪而来。
这三男一女身着厚重戏服,踩着滑雪板从暴风雪中猛然冲出,四人每人身后四杆靠旗威风凌凌。
雪花夹杂着冰雹,却不能侵染戏服半分。威严的脸谱上神光流转,如惊虹划破长夜。
长靠武生《长坂坡》常山赵子龙;
勾脸武生《霸王别姬》楚霸王项羽;
翻扑武生《安天会》齐天大圣孙悟空;
刀马旦《大破天门阵》穆桂英!
跳跃、翻滚、旋转。或霸气凌然,或铁骑凿阵,动作完全不同,但一身的傲然气势却直扑陈耀阳的面门。
任谁来了都要竖起大拇指道一声:
“大武生!彩!”
四道身影,抖落一身世俗气,有神光穿越光阴长河,将历史的帷幕怦然落下。此处,大戏开腔!
“探玄妙,善恶两端,佛魔一念。”
“剑光如霜马如飞,将军今日显神威!”
“逐鹿中原不知,鹿死谁手!”
“前呼后拥威风浩,俺可也摆摆摇摇!”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他们吟唱着王不休听不真切的字句,在狂风怒雪中横冲直撞。没由来的,陈耀阳有种雪起映刀光的感觉,只觉得他们好不潇洒。
暴风雪在夜幕的渲染下好似水墨画中的怒龙,翻转腾飞,而最前方四席大戏袍便是龙首。龙首借着滑雪板的惯性将陈耀阳叼住冲向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好似龙战于野终入大海。
雪不是雪,是凿刻骨髓的利刃;风不是风,是腐蚀灵魂的硫酸;戏子不是戏子,是看不清面容的盖世英雄。
随后,这四位盖世英雄一个个消散成星光,最终星光融合为一道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色倩影挡在陈耀阳身前。
少女身穿白色的汉服,似乎是宋制。在这昏暗无比的暴风雪中,宛若遗世独立的仙人,光看着都自惭形秽。
有道是:踏雪无痕,山水写意,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之于帝乡。
少女回头望向陈耀阳,笑容灿烂,这么绝美的面容,能在人间看到,怎么想也是极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好久不见,我是林漫歌。”
陈耀阳只觉得,这一瞬间眼里只有这道倩影,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觉得美好无比。
她不会随着岁月老去,也不会沾染生活的烟火气息。她永远青春,永远穿着汉服,永远站在陈耀阳的记忆里微笑。
困住少年懵懂的青春。有人在风中释怀,有人在风中爱了又爱。
我们可以喜欢无数的星星。月亮只能是唯一,无法抹去,不可取代。
它是少年的遗憾,是少年心中永远不会熄灭的光。青春的记忆会逐渐隐去,但有她的存在的每个片段历久弥新。
“你好美……”
陈耀阳的脑子拼了命也没拽住嘴,各自曾经从童锦程和人性的弱点甚至是吕子乔口中学到的搭讪技巧被瞬间清除,只留下最本能的,对美的欣赏。
有时候真的在极端天气中,人才更容易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没有等陈耀阳反应过来,林慢歌便往风雨中去了,坦率自然,守护着自己的……
飞雪连天,狂风嘶吼,天公怒抖擞,蜉蝣见青天。
少女被黑暗吞没,陈耀阳好似浑身所有的力气被抽空。一种没由来的愤怒充斥全身,咬牙切齿的低吟由低到高响彻这一方雪域:
“勾云雨,天缩见!战狂姿态,开!”
方外天地,有一古色古香的书院,有牌匾名曰:三省书院。
书院内流觞曲水,郁郁葱葱的树木,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灵气浓郁,似有紫光泛起。
书院雅致的亭子内,有空灵的系统声传出:
【009号学员肾上腺素飙升,潜能开发程度:百分之四。即将觉醒一阶能力,肾上腺素即将耗尽,是否支援?】
有青衫中年人淡笑着输入指令:
【加满】
雪域支离破碎,一道明灭不定的身影凝实后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世界一声龙吟过后,陈耀阳终于从简易的病床上醒来。
冷汗浸湿后背,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一定是不折不扣的噩梦。
是的,他穿越了,死于一场暴风雪。
足足做了三分钟的心理建设,这个世界的记忆也差不多消化完了。
陈耀阳还是把自己从被窝里拔了出来,谁让床头桌上摆着一盘香气四溢的烤鱼呢?
“呀!学长你醒啦!”
门口站着一个裹成粽子的女生,名叫周秋楠。
一个让陈耀阳觉得一言难尽到想要本能远离的女生,饭做得佛祖跳墙、道祖赞叹,唯独就是不怎么干人事儿。
什么涂充电宝二维码,雇清洁工拔网线,开水浇发财树,把导师家财神换成阎王,她都干过。
这香气四溢的烤鱼,他是完全不会吃的,原因很简单,他对海鲜过敏啊,这是全院皆知的事情好不好!这死丫头绝对是故意的!
但这个卖相和闻起来的味道确实不错,可浮一大白。
“我睡了多久?”
陈耀阳问道。
“差不多24小时吧。”
周秋楠主打一个少女听雨倚栏杆,也不知道在伤春怀秋个什么东西,没心没肺的回答到。
“学长,收拾一下我们得走了,学校的车已经来接咱们了。”
“等等,我先拍个照。”
这一幕,似曾相识啊。陈耀阳喃喃自语。
当你对这个世界产生质疑的时候,那么整个世界都会为你让路,陈耀阳思绪终于返回大巴车。
睁不开眼,好多人有点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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