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这个要求时，婉夫人心中充满了忐忑和羞愧。
她当然想和江畅母女相认，可是近乡情怯，曾经日思夜想，越是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就越有顾虑。
一想到这些年自己都不在她身边，尤其自己如今还背叛了修仙界成为了魔尊项渊的女人。
她回想在江畅的生命中，她似乎从来没有给过江畅过什么，从来没有保护过她。
当年她从项翦口中江德明对江畅所作所为，光是听听，心都碎了，仿佛被人一刀一刀的割下。
那可是杀骨棍啊！
江畅是怎么挺过来的，又对这个世界多么绝望，茫茫天下，她身边周围皆是虎狼。
而那时的自己，又在哪里？
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她依偎在天下最强者的胸膛上，献媚于他，声色犬马。
她是她的娘亲啊！
不，她算什么娘亲？这样的自己，又有何颜面去和江畅说自己是她的娘亲。
婉夫人心中凄楚，却极力克制，不敢叫江畅看出来。
忽然之间，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她只要，只要看一看畅畅就好，看看她变成了什么模样。
哪怕只有一眼，她就心满意足。
欠这孩子的，她终其一生，早已不能补偿。
在江畅眼里，婉夫人却很奇怪。
分明是强颜欢笑，但眼里的温柔和期待却不像是假的，这令她整个人笼在一层淡淡的忧伤下，却又眼眸热切。
不知为何，江畅心中忽然变得柔软了起来。
前世不知多少同行，死于一时心软。
纵有柔情千种，执行任务之时，必心如铁石，断情斩义。
江畅身为首席杀手，当然更加深知，就连她自己也对此刻情绪动容。
她看着婉夫人，沉默了半响，随后声音沉稳。
“好。”
婉夫人看着她的体型发生了变化，激动不能自己。
真实的江畅完完整整出现在她面前，亭亭玉立，英姿飒爽，眼眉是冷硬而锋锐的。
比她想象的要更高一些，更瘦一些，也更……坚强。
婉夫人知道这些坚强是从何而来，但难以想象它是如何一步一步走来。
“好，好……”她嘴唇颤抖，哽咽说道：“你比我想象的更漂亮。”
江畅心中一动，表情僵了一下。
人的贪心是永无止尽的，尤其对梦寐以求之事，一旦触及，有时圣人也忍不住得寸进尺。
“我可以抱抱你吗？”
江畅眼眸逐渐收缩，注视着婉夫人，点点了头。
婉夫人颤巍巍地站起，她的颤抖不是因为伤势，而是情绪在身体上的反应。
她轻柔地，抱住了江畅，而后逐渐加紧，勒得江畅都感到轻微的疼痛。
仿佛一松手，自己就会变成一阵风飞走。
她比江畅要矮，江畅垂眼向下，望见她俯首在自己胸口，双肩微微抖动，望见她油光滑水的长发和青白头皮。
虽仍是艳丽动人，仍是青丝如黑绸，却已然让人感觉到她的苍老。
一个人的老去，有时是日积月累，有时是一瞬间的。
而婉夫人身上，却仿佛两者都有。
江畅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她，明显感受到婉夫人更加厉害的颤了一下。
“您从前见过我？见过我娘？”
互相的触觉中，婉夫人明显身体僵硬了一下。
她没有回答，但江畅已经知道了答案。
所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婉夫人会如此配合自己出宫。
为什么多年前与项翦初见，那时实力天差地别，却没有杀她，反而有意无意处处袒护她。
这个可能性，其实江畅在第一次见婉夫人的时候就想过。
甚至想过她就是娘亲。
可无论是容貌还是她在魔族出现的时间都对不上，时隔多年，江畅依然记得母亲是什么样子。
忽然她对劫持婉夫人的冷硬全都没有了，心中只剩一片柔软。
“她在哪？过得如何？”
不过七个字，让婉夫人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字字如千钧，至少证明她的女儿心中还念着她。
她终于舍得离开这片刻温存，抬起头看了江畅一眼，拉着她的手坐下，郑重又希翼地问她。
“畅畅，你留下来吧，有我在，魔族不会有人对你有任何不敬，我甚至能让神尊封你为郡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只要翦儿的计划成功，我们都可以好好地过日子的。”
“你不想人族被作为祭品，我也可以争取。从前不行，是我软弱，是我不敢，但只要你想，我对神尊以死相逼，一定可以的。”
江畅有些震惊，婉夫人和娘亲的关系看来比她想的还要深厚，竟然为了她不惜以身犯险。
如此看来，娘亲的安危倒是大概率可以不用担心了。
一直以来的心头石放下，她神情都轻松了下来，深深看着婉夫人，摇头说道：“我不会留下的。”
婉夫人心都凉了半截，惶惑不已：“为什么？修仙界难道还有你的挂念？如果是阿宁，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让他过来的。”
江畅微笑：“修仙界师尊师兄们。”
婉夫人沉寂了下来，却无言以对。
江畅是可怜的，她的爹娘都不在身边了。
但这孩子也是幸运的，她还是找到了一个家。
那个家里，不会有她。
和江畅一样，她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回到修仙界了。
如果江畅要从项渊手里带走她，那么她绝对不会让她这样送死。
更何况……还有翦儿。
恍惚中，听见江畅问道：“婉夫人，我娘在哪？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婉夫人有些惊慌，她别过脸去，克制着声音发抖：“她是我闺蜜至交，当年苏家被灭，我只来得及救下她。”
“但现在……你不能见她。”
江畅沉声道：“为什么？”
婉夫人慌慌张张地现编：“她、她……她失忆了！”
江畅微微眯眼。
“对，她失忆了！她已经忘了你还有修仙界的所有事，她以为自己是个魔族，并且不能见陌生人，一见就发病！”
“她和魔族苟合，已经有了一子，幸福美满，你就不要打扰她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像她在往自己心窝捅刀。
而最残忍，她要面不改色，甚至为了劝江畅，不惜抹黑她最在意的在江畅心中的形象。
江畅面容一肃，声音冷了下来：“婉夫人，注意言辞，什么叫做苟合？”
婉夫人凄凉一笑：“身为人族，却嫁给魔族，不是苟合又是什么？”
江畅冷笑：“那婉夫人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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