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瑶吃了药已经歇下了,月汐也不好在听雨阁多待,交代雪霁几句,又敲打了听雨阁的侍女婆子们,就离开了。

一人一剑灵走在僻静的后院小道上,剑灵想起些什么,疑惑问到:“主人,你不是说,今天要和月瑶讨论昨天小聚的事情吗?”

昨天晚上不是急着劝二人和解的吗?

月汐正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没地儿发,闻言没好气回道:“你没看到阿姐病着吗?她本就性格内敛多思,我怎好这时再拿这种小事烦她。”

“哦。”

月瑶是生了病,可是她已经吃了药啊?

吃了药,不就没事了?

算了,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剑灵不懂,但见月汐神色不耐,它摸摸小脑袋,识趣的不再说话。

月汐回了念月阁,私下招来了十一。

十一也是月家精心培养的暗卫,不过比雪霁、雪雲等人实力更强些。

如果把暗卫堂的暗卫分等级,那雪霁等人可以算第三梯队,而以数字代称的暗卫,则是第一梯队的先锋。他们的存在少为人知,向来只有家主和八大长老才能调动。

雪霁、雪雲之流可以用贴身侍女的身份在月家自由行走,偶有闲暇,请示后也可以出府透透气。

十一他们没有特殊指令,却只能永远隐匿在黑暗中,替主人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一袭黑衣,半张鬼脸面具下掩藏的真容,便是连主人也嫌少看过。

前世直到成为少家主,月汐才发现这批人的存在。重生后她深感责任重大,眼下她还没成为少家主,人手实在不够用,索性死缠烂打求着父亲给了她一个人,谁承想这么快就用上了。

十一身份特殊,月汐也不好让他完全顶替雪霁的差事,只交代了几件要紧的先紧着做了。幸好念月阁事少,几个侍女又是懂规矩的,短时间内倒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月汐看着院内言语恭谨、举止有度的众人,满意点头。这才像话嘛!

是夜,朗月当空,听雨阁的主屋内暗沉一片。

月瑶弯着身子侧躺在床榻上,额间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

绵绵不绝的痛意自骨髓传出,浑身上下每片血肉都如遭刀绞,月瑶疼的浑身颤着无意识发抖,口腔内侧的软肉被整齐的贝齿咬得肿胀,口腔里漫上浓郁的血腥味,她也浑然不觉。

疼,太疼了!

许是三长老无心之失,今日准备的汤药中混入了些许灵界草药。蕴含灵力的草药无法被凡人之躯吸收,又融入了骨血无法自行排解出来,便无头苍蝇般自顾地折腾着主人。

四处乱窜的灵力在月瑶体内横行霸道,生生割开她的皮肉,剔下她的筋骨,月瑶痛得几度昏死过去,又被痛楚折磨醒。

这种情况,若是有修士在旁,引导着灵气排出体内,也就不用遭罪了。

可惜月瑶院里的侍女,实力最强的雪雲领了刑罚,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一等侍女中,春杏两天前告了假,去小秘境历练了;春桃还在,可今晚没安排她值夜,八成回房打坐了。她本就因为没有灵石贴补几人而心生愧疚,也不好传人来侍疾。

二等的花容花穗还没引气入体,自然也帮不上她什么。

至于雪霁?

月汐虽然说了雪霁任她差遣,但月瑶私心里还是把她当做月汐的人,只客客气气的供着,不好多安排活计。便是雪霁主动提出了夜间侍疾,也被月瑶婉言谢绝了。

屋外月光如水,温柔的抚摸着听雨阁的一砖一瓦。暖玉般的莹白打在小窗半透明的绿鲛纱上,月瑶常倚的小塌处就多了抹朦胧的暗光,随着窗外月光的流动泛起点点涟漪。

屋内,月瑶浑身的冷汗早已浸湿了层层床褥,瞳孔涣散,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了。

冥冥中感受到某种指引,月瑶快要合上的眼眸睁开些许。

怔怔往窗子处看了会儿,她艰难克制住喉间泛起的绵密痒意,强撑着半趴起来,毫无血色的指节死死抓着床沿,挣扎着把身子一点点拖到窗边小几处。

往日不过两步的距离,竟生生用了快一炷香时间。

全身上下无处不在发疼,月瑶张着染上血色的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积攒出几分力气,一点点推开小窗。

屋外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顺着窄窄的窗缝溜到屋内,争先恐后地攀上月瑶的半边身子。

深入骨髓的痛意被柔和的月光寸寸安抚着,原本在体内作威作福的灵力也仿佛感受到了号召,沿着月色一点点散逸出来。

月瑶只觉浑身一轻,不由得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有些脱力地瘫在小塌上,闭上双眸,迷迷糊糊坠入梦乡。

蓝色光点莹莹,随着月光蹁跹,继而悄然消散在夜空中。这一幕很美,可惜无人得见。

再睁眼,月已西沉。

月瑶舒展下有些酸软的身子,感受到体内那股微弱的力量增强了几分,月瑶一怔,继而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就着朦胧的月色,她捂着嘴无声地笑着,眼角却不自觉沁出了泪花。

她三岁就被判定体内没有灵脉无法修行,自此,蕴含灵力的一应事物皆与她无缘,她也从备受瞩目的月家嫡长女沦为半个透明人,再也没有娇纵任性的底气。

她一度以为,自己也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直到某日,她梦到了一抹神奇的莹蓝色月光,次日醒来,就发现体内多了股发丝粗细的神秘力量。

“它”实在太微弱了,要不是日日期待能生出灵脉而对身体变化格外关注,月瑶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出现。

“它”也实在太神秘了,和沧云大陆修士们所熟知的灵力、巫力迥然不同。月瑶私下里翻阅藏书阁的所有藏书,也没能找到关于它的只言片语。

月瑶初时分外欣喜,只觉上天没有薄待她,她也有机会为家族做些什么。

欣喜过后却是无措。

“它”太小了,月瑶不知道如何将“它”养大,也不知如何发挥“它”的作用。

直到那次,她路过后花园,被旁支几个四五岁的熊孩子用灵石砸伤。灵石沾了血,她分明看到,几点荧光顺着伤口钻进了她体内,成了“它”的食物。

月瑶重又燃起了希望。

也不是完全不能修行,只是多费了点气力而已。

今日这遭,倒是意外之喜了。

月瑶怀揣着巨大的秘密,带着满心欢喜,重又进入梦乡。

在煽动翅膀的蝴蝶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

翌日,雪霁领了差事,将月瑶抄写的家规送往家主书房。

回来经过一处竹林时,忽然听到几声压抑的泣音。

雪霁脚步顿了顿,稍加思索,又暗自摇摇头,径直离开了。

这世道,谁人没有伤心时?还是给人留几分薄面吧,修士都是心智坚毅之人,再难受哭过了,也就好了。

竹林深处,一身着素白长衫的少年直直跪在地上,手里握着半块碎裂的玉牌。

“爹!娘!孩儿好想你们!”

少年眼眶发红,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带着哽咽。他捧着玉牌又落了几滴泪,才强忍着悲痛,双手在地上挖了个小小的坑。

他目光眷恋地看着手中的玉牌,半晌,不舍地把玉牌放在身旁空地上,又从怀中取出一方褪了色的锦帕,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把玉牌包好,放入坑中。

“爹!娘!你们在天有灵,就好好看着吧!孩儿一定!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把玉牌埋好,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擦干眼泪,踏步离开了竹林。

月汐这几日颇有些得意。

月瑶的病第二日就好全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病好后的月瑶,整个人看着比之前更有神采了,有雪霁在旁照料,她也安心了许多。

她寻了个机会,和月瑶解释了日前一家四口小聚时的乌龙。月瑶听罢,虽没多说什么,眉宇间的愁绪却淡了几分,言语间也带着愉悦,整个人温柔得不像话。

等她又一次安排家人一起用膳时,月瑶神态明显放松了很多,席间居然鼓起勇气和冷脸的父亲说了两句家常。月汐和月母两两相望,俱是难掩震惊。

本就天资出众,加上有了前世的基础,月汐的修为速度堪称一日千里,教导的长老们连连称赞,直呼月家有此女,何愁不能振兴家族!

父亲一高兴,大手一挥赏了不少宝物,又给她加了一名暗卫当陪练,被她悄悄送给了月瑶。

经过月瑶生病一事,月汐后知后觉意识到凡人之躯着实脆弱,总担心听雨阁的下人们伺候不尽心,让月瑶再遭罪。

月瑶推拒再三,也只能无奈接受了,但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一个雪霁还不够,又来个暗十二。

她心知月汐是为她好,也感动于月汐凡事都挂念着她。只人总归是希望有自己的私人空间的,有雪霁和暗十二在,她只觉得在自己屋里都不自在了。

月汐对月瑶的心思浑然不知,她眼下正筹谋一件大事。

经过前面帮月瑶和父亲和解一事,月汐和剑灵都认为,月瑶性情柔善,又聪颖过人,只要稍加引导,必不会走上前世的不归路。

在月汐眼里,阿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温和了,容易被人欺负了去。她想让阿姐变得适当强势些,哪怕做不到铁腕铁拳铁石心肠,至少也让人不敢当软柿子拿捏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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