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

如果张家没有变故,张初夏会是一个所有父母都想拥有的女儿,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透着点婴儿肥的瓜子脸,跟奶奶学的一些儿歌、山歌,从张初夏的樱桃小嘴里迸出来极其悦耳动听。

张初夏刚开始学会说话的时候,身为私塾先生的爷爷张宗元就带着识字,可惜爷爷在张初夏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虽然爸爸张励也会教三个孩子认字,但毕竟不如爷爷有学问,不然可以认识更多的字,好在寻常的文章能读懂了。

爸爸张励闲时喜欢吹箫、拉胡琴,聪明伶俐的张初夏学的有模有样,也可惜在去年张初夏九岁的时候被抓去当兵,这些乐器张初夏也只学到了皮毛。

六岁的时候,张初夏就可以帮着爸爸、奶奶照顾弟弟妹妹,再长大一点,可以帮着奶奶洗衣做饭、喂鸡喂鸭、种些小菜,到现在,寻常的家务都不在话下,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相比之下,张半夏要稍微逊色一筹,一是在于张半夏比张初夏小两岁,没机会跟着爷爷学识字,跟爸爸认的字毕竟有限,但这并不重要,在这个朝代的农村,不识字才是常态。

张半夏在跟张初夏同岁的时候,也会张初夏会的那些家务活,但毕竟有姐姐在,难免会偷懒,还有比张初夏相比,张半夏更为淘气泼辣,显得张半夏不如张初夏乖巧懂事。

所以,当初张荷花提出每家抚养一个孩子的时候,男孩张又夏、乖巧能干的张初夏大家都可以接受,最后没达成一致的原因虽然大家都没明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张半夏虽然年龄小,但多少能懂点其中的道道。

其实,张励的家教还是很严的,张半夏并不会比别家同龄的女孩子差,只是有比较才会有落差,当三个选项出现在利益上的不平衡的时候,这种分配就进行不下去了,即便这三个选项是优、优、良。

作为张家最新一代的子嗣,小张又夏聪明、可爱、懂事,当然也有这个年龄孩童的调皮,直到五岁张励被抓走当兵、六岁奶奶去世之后,一个人人爱的孩子渐渐地变成了人人嫌的混世小魔王。

……

在孤儿的身边,总是围着这么一小撮人,他们以欺负弱小的孤儿为乐,在奶奶去世后,张初夏、张半夏、张又夏没少受到欺负,最常见的是同村孩子们恶毒的言语攻击,这些寻常人难以启齿的话,包含了这个世界上所有对孤儿不友好的言论。

更有大一点的孩子,有意无意地对姐弟仨动手动脚,揪女孩子张初夏张半夏的辫子、捏张初夏张半夏的脸蛋或者抓只毛毛虫往姐弟仨身上扔,对男孩子张又夏,则更放肆一点,无故踢上三两脚、或者推倒在污泥里,姐弟仨委屈地哭声、叫声,像是他们最好的战利品。

实事求是地讲,姐弟仨,特别是张半夏和张又夏受欺负,一方面有人天生的喜欢欺负弱小,一方面也是因为缺少了大人给予的最基础的生活保障和必要的行为约束,孩子们难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遭致别人的鄙视甚至报复。

眼看着奶奶留下的谷仓里的粮食越来越浅,三个姑姑家帮忙种下的粮食还没到收获的季节,生存成了他们面临的最大的挑战。

面对挑战,张初夏的选择是尽量自己少吃一口,给弟弟妹妹多吃一口,然后学着去挖野菜、摘野果充饥。

面对饥饿,张半夏和张又夏可不会像姐姐张初夏那么隐忍,野菜这么难吃,偶尔吃吃还行,野果也只能偶尔调剂一下胃口,野果野菜吃多了肚子可受不了。

挨饿?那也是不可能的,邻居家厨房里的剩菜剩饭,怎么着也比野果野菜好吃吧,他们吃不完,我们偷着吃!谁家的厨房里有好吃的剩菜剩饭,姐弟俩侦查得一清二楚,于是,张半夏放风、张又夏下手,俩人配合默契。

这不是一个人人都能吃饱饭的年代,大部分人家家里也没那么多吃的,姐弟俩另一个裹腹的途径是去别人地里刨食,刨些地瓜、芋头啥的,躲到山上烤着吃,味道别提有多美。

被抓住了怎么办?一般来说,放风的张半夏可以提前溜走,张又夏被抓到过,但张又夏可不是一般小孩子,机灵的很,先甜言蜜语伺候着,再趁机溜走呗。

但是凡事可一可二,次数多了,难免让人生厌,被张半夏、张又夏偷过吃的这些家,大人或许还能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这些家里的孩子就不得不有所行动了,反正姐弟仨都是他们的出气筒,更何况现在有了所谓正当的理由。

在某一天的午饭时刻,姐弟仨又是吃了一碗稀饭,而本家叔叔张有才家却散发出了肉的香味,张有才家是石溪村为数不多的不过年不过节都能吃上肉的富户,闻到味儿的张又夏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与张半夏对视了一眼,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和往常一样,张半夏放风,张又夏伺机而动,当看到张有才一家老小拿着农具去田里干活后,张又夏溜进了张有才家。

张又夏刚把一块肉塞进了嘴里,还没来及咽下去,没想到因为张半夏开了小差,没注意到张有才十一岁的大儿子张俊杰和九岁的二儿子张文杰杀了一个回马枪。

“哈哈,终于被我抓到了,看你往哪里逃。”老大张俊杰喝道。

“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果然是天生的贼胚子。”张二张文杰跟着骂道。

兄弟俩手脚也没闲着,左右夹击,毫不费力地将六岁的张又夏抓了起来,接着张俊杰捏着张又夏的脖子,那块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肉吐了出来。

“说,在我家偷了几次了。”张俊杰审问道。

“第一次,今天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张又夏倔强地回复道。

“胡说,我家几次少了吃的,不是你是谁。”张俊杰又质问道。

“上次家里少了半碗肉,爹娘以为是我偷吃的,被我爹打了一顿,今天终于可以还我清白了”张文杰打了张又夏一巴掌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今天被你抓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张又夏索性脖子一横,做好了被打的准备。

“看你可怜,我就不打你了,但是死罪可逃,活罪难免……”张俊杰顿了顿,看了一眼刚才吐在地上的那块肉,踩上两脚,示意张文杰再把这块肉捡起来,接着说道:“把这块肉吃了,我们就恩怨两清了。”

“士可杀、不可辱”张又夏在石河镇上的说书摊上听过这句话,觉得和现在自己的情形是一样的。

张俊杰、张文杰俩兄弟也不废话,张文杰抱紧张又夏,张俊杰撬开了张又夏的嘴,把这块肉塞了进去,然后用手捂着张又夏的嘴巴,动弹不得、嘴巴又张不开的张又夏无奈咽下了这块肉,两行委屈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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