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孙元化觉得车中气氛有些沉闷,便随口问道:“贤弟方才说敬佩家师两部书,第一部为《几何原本》,愚兄也颇为赞同,这第二部为何,能否告知啊。”
赵子明正把头探出车外欣赏大明版清明上河图,听到孙元化发问,心不在焉的答道:“这第二部自然就是《农政全书》了。”
“家师著有《农政全书》?我怎么不知道。”孙元化听得一头雾水。
糟糕,赵子明心中暗叫不妙,看来,这书徐老头还没写出来,还好这会儿徐老头不在。
“就是徐大人关于甘薯推广的一本书。”赵子明赶忙圆谎。
“哦,想来贤弟所说是《甘薯疏》了,真想不到,贤弟对农事也有此见解,愚兄佩服。”孙元化愈发觉得赵子明是个人才。
赵子明知道自己斤两,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扯,马上附和道:“对,对,就是此书,甘薯抗旱、高产若能推广种植,就是造福天下百姓啊。”
看着窗外的街景,赵子明迅速岔开话题:“孙兄,我刚才看到了一辆四轮车,但发现它转向很不方便。其实,只需在前轮安装一个简单的转向机构,四轮车的灵活性就能显著提高。这种改进不仅能使四轮车更实用,还能推广应用于更多领域。小弟欲将此法献予朝廷,不知兄长以为如何。”
孙元化一时没想明白,问道:“我朝货殖主要是靠漕运,民间则多以骡马车、牛车、独轮车运输,这两轮、独轮车所耗人力不多,且制作简易,四轮车驾驭繁杂、制作起来更是费工费时,为何要推广啊?”
“兄长有问小弟就斗胆说了,如有谬误,兄长切勿见笑。”
“贤弟谦虚了,愚兄洗耳恭听。”
赵子明认真解释道:“两轮车在行驶时,拉车的牲畜不仅要承受向前的拉力,还需分担车体的向下压力。而四轮车则不同,所有的向下压力都由四个车轮分担,牲畜只需负责前进的拉力。虽然两轮车可以通过将车轮置于车体中部来节省畜力,但这样一来车体不能太长,且不适合载人。尤其是在载重时,车辕的上下起伏会额外增加畜力消耗。相比之下,四轮车没有这些弊端,若要提高载重量,只需增加牲畜数量,或加长、加宽车体即可。由此可见,载重越大,四轮车的优势就越明显。如今我大明与东虏战事频繁,若能改进四轮车并用于向关外输送军器、粮草,必能事半功倍。”
在有轮轴的基础上,四轮车是很容易实现的,只需要将前轮的悬挂改为一个大圆盘或木制转向轴即可。可以将车辕与车身衔接的部分与前轮悬挂结合,使得牲畜转向的时候,前轮的悬挂也跟随整体转向。就算没有滚轴也无所谓,只是比较费车轮且影响牲畜的畜力罢了。至于四轮车要用到的减震系统,说白了,在车轮的轮缘部分添加木制衬垫即可,这些衬垫可以在车轮与车体之间形成一个缓冲层,减轻震动对车体的影响。无非效果差点就是了。
孙元化在咱们大明朝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人物,听得赵子明如此说,稍加思索即便领悟:“贤弟言之有理,这四轮车若能改良,不仅适用于货运,甚至在战阵中也能发挥作用。现今所用炮车,每至放炮之时,需先将车辕以支架撑起,然后方能发炮,于阵前颇为不便。这四轮车就能省此步骤,如能在车体周围竖以木板,木板外敷铁皮,再把弗朗机置于其内,那岂不是一件野战利器。”
“我勒个去!你说的不就是坦克车吗?”闻言,赵子明心中大惊,猛然大喝一声:“坦克”的意思是什么?”
“贤弟,这“坦克”可是澳洲词汇?愚兄怎能知晓?”孙元化对他的发问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子明听罢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孙元化并非穿越者,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不错,“坦克”确是澳洲语,意思是铁甲车,小弟听兄长所说和澳洲“坦克”如出一辙,以为兄长早已知晓,所以才有此问。”赵子明再次撒谎。
“哦,铁甲车这个名称当真是妙,如此说来,这四轮车却真应该推广,贤弟既然知道制作之法,造出此车想也不是难事。只是,如今这京城之中阉宦当道,把个朝堂搞得乌烟瘴气,寻常人纵有才具,如不得内臣抬举,那也是空怀抱负。若贤弟不嫌劳顿,愚兄倒可举荐贤弟前往辽东王经略麾下效力。”
孙元化不是进士出身,此前一直在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及辽东经略王在晋麾下襄赞军务,因要参加天启四年会试,年前方由辽东返京。
马车颠簸前行,孙元化滔滔不绝地讲述辽东形势,建议赵子明随他前往效力。赵子明心不在焉地点头,脑子里却另有打算。
“辽东?”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那可是在前线,刀口上舔血的地方。咱爷们又不傻,去那儿岂不是白白送命?”
再想到孙元化虽有才华,但手中无实权,赵子明愈发觉得不妥:“跟着他不见得有出路,倒不如留在京城。” 魏忠贤的名字忽然浮现心头:“对啊,魏忠贤才是掌控朝廷的实权人物。投靠他,至少在京城安全稳妥。”他心里有了决断。
想到这里,赵子明满面堆笑,语气恭敬地说道:“能为朝廷效力,小弟求之不得,如此,还需劳烦兄长多多关照。不过,小弟尚有一些事务需要安排,恐怕还要十日之后才能给兄长回复,不知可否?”
孙元化并未察觉赵子明的缓兵之计,只当他有些事务在身,便爽快答应道:“无妨,十日之后,咱们就在城西的‘高升阁’相会如何?届时贤弟再做定夺。”
赵子明忙不迭地点头道:“一言为定,十日后定不让兄长久等。”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位于安定门大街上的顺天府衙门,孙元化虽无正式官身,但在京城之内也颇有人脉,入得顺天府衙门找了书办,只说赵子明是自家海外表亲,不消片刻,一份由顺天府衙门出具的路引就交到了赵子明手中。
出了顺天府衙门,孙元化拿出十两银子塞入赵子明手中,赵子明自然是再三推辞,但终究难却兄长美意,勉为其难只得收下,与此同时,他在心中,对孙元化充满了感激之情。见赵子明收下了银子,孙元化也不再停留,上了马车回返南堂,甚至没有附和他提出的一起吃饭的请求。
送走了孙元化,眼见天色已晚,赵子明想着找间体面一些的旅店住下。他晃晃悠悠地沿着安定门大街一路向西走去,走了二里多地,路上也经过几处气派的旅居之所,什么高升阁、詹云馆、回春楼的。路过高升阁时,他特意驻足看了看,这不就是他和孙元化约定十日后见面的地方吗?店门上悬着一块金灿灿的牌匾,颇为气派,进进出出的人也都是衣着体面的商旅。不过,赵子明此时却对这里毫无兴趣,心中暗笑:“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吗,名字至于如此嚣张?”
更可气的是,高升阁和詹云馆门前招揽商旅的小厮,个个狗眼看人低,明明看见他驻足,竟然无人上前招呼。当真是一帮有眼无珠的小人。
要说这也怪不得旁人,赵子明现在的打扮儿,在咱们大明朝群众们的眼里头,整就跟一游方的和尚没多大区别(短头发不是),招揽个和尚来住店,末了,他再找您化点银子,谁吃饱了撑的,招惹他干嘛啊。
理是这个理,但这世上偏偏却有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这不,回春楼门前一位衣着艳丽的大婶就主动和赵子明搭腔了:“这位小法师可是要住店?咱们楼子里饭食净美、炕火热和、姑娘水灵,包您住过以后,下回还想再来。”
和尚怎么了,和尚里头也有花和尚啊,和尚的银子那也是银子啊,有银子不挣那不是傻子吗?开门做生意,那能对顾客挑三拣四呢,我管你是和尚是道士,主动招揽一下又不会掉块肉,最多生意做不成呗,尝试一下有什么错。
见有人搭话,赵子明停下脚步向左右看看,没旁人就自个一人,心里不由得直犯嘀咕:“这小法师是谁啊,难道指的是老子?老子要真是法师倒简单了,吹口气儿变点银子出来,那至于如此窘迫。”
说白了吧,大婶刚刚介绍的那些赵子明都懂,你这回春楼不就是个妓院嘛。神马饭食净美、姑娘水灵,难道吃了你饭食、睡了你姑娘,你还能倒贴银子?赵子明现在无非就是要找个睡觉的地方,只要你饭食便宜、房价优惠,能让赵子明少往外掏银子,那些个虚的有与没有谁会在乎。虽说,现在赵子明身上有银子,不至于露宿街头了,但毕竟只是十两银子而已,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大明京师,十两银子能经得起你胡折腾?
什么?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都抵得上咱们大明朝中等人家小半年的收入了。
可笑,那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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