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机智的毛思义

接下来,众人不再理会郭原,但看在银子的份上,也没人提出让他暂时离开的无礼要求,总算给了郭原几分脸面。

在如何应对毛思义欺君罔上的事情上,众人纷纷提出了各自的看法:有人主张将毛思义下狱;有人建议干脆砍了他;还有人趁机提议抄家;甚至还有人提议顺坡下驴,干脆打道回京。眼见意见无法统一,大家干脆心照不宣地散了,反正银子都收到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江达人您自个儿看着办吧。

撵走了众人,江彬冲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口口水,随即怀揣着银子一溜烟跑进内堂,把银子交给了小妾。小妾从柜子里拿出杆秤,一边称银子,一边儿任由江彬站在那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叙述一遍。末了,她随手打发一个识字的丫鬟去城门口,把告示抄录了一份。

肯定了,奴家夫君又不是傻子,平白无故的,得罪你毛思义干什么,你毛思义是死是活,交给朱厚照去定夺就是。

“陛下,这份告示是微臣方才在城中巡查时发现的,请陛下过目。”江彬跪伏在地,双手将告示副本恭敬地递到朱厚照面前。

“你不错,能主动替朕分忧,比那些夫子们强多了。那些人,没举报就不动弹,平日里只知道混吃等死。”

江彬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大热天儿的,辛苦你了,朕这儿刚摘了西瓜,等下你带一个回去吧。”朱厚照微微一笑,语气中透着关怀。

“陛下待微臣恩同再造,微臣此生惟皇上之命是从,纵使肝脑涂地,也难报君恩万一。”

江彬用袖子擦了擦眼眶里挤出的泪水。

朱厚照摆了摆手,笑道:“行了,行了,朕是在夸你,又不是骂你,怎么还哭上了?简直莫名其妙。告示先放这儿吧,你下去歇息吧,记得把瓜带上。”

出了房间,江彬冲着房门撇了撇嘴,随后蹲在箩筐前左翻右拣,别说,还真挑出个大西瓜。这瓜又大又圆,通体碧绿,更妙的是,瓜皮上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御”字。得,就你了。

“你奶奶的,这天儿是要热死人啊?老子身上的白毛都快烤焦了。朱厚照啊朱厚照,你简直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这才刚睁眼,你就赶紧送了个西瓜来。”

挑好了瓜,江彬急着回去跟小妾炫耀,抱着西瓜一溜烟地跑了。

朱厚照拿着告示反复看了三遍,心里头那个郁闷啊。西洋镜被拆穿了,谁还能高兴得起来?

“好你个毛思义,敢情你不开具文书,朕就证明不了朕是朕了!真是离谱!”

陛下,毛思义的意思不是说没有他开具的文书您就不能证明自己是皇上,他是在拐着弯骂您呢。

“毛思义骂朕了?朕怎么不知道?”

陛下,毛思义表面上是在为民做主,实际上是在讽刺您行事荒唐,置国事于不顾,整日就会寻花问柳。

“岂有此理,这姓毛的居然能看出,朕表面上是在体恤民情,实际上是在寻花问柳!难道他比朕还聪明吗?朕可不信!”

“江彬。”

“臣在吃瓜呢。”

“速将毛思义解来见朕。”

“臣遵旨。”

“你妹的,还能让人好好的吃个瓜吗!”

倒霉蛋毛思义跟着江彬来到永平城里的乐户杨腾家中,进门后自个找了个利落的地方就跪下了。这有什么奇怪的,朱厚照在人杨腾家里都住半个多月了,不深入群众,如何体恤民情?

听说毛思义带来了,朱厚照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起身让杨腾的媳妇刘氏服侍自己更衣。屋内光线昏暗,窗外时不时传来远处的笑语声,鸡窝里偶尔传出几声轻叫,半个多月来,他一直享受着这份悠然自得的生活,心情无比舒畅。

收拾妥当,朱厚照迈步走出房间,来到院子中,眼前是杨腾家简陋的院子,几株小菜青翠欲滴,院子中间的水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旁边还有一小片鸡窝,几只母鸡正悠闲地啄食。院子虽小却透出一股生气。

“江彬,毛思义何在?”朱厚照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臣,毛思义,恭请圣安。”

朱厚照循声低头,只见菜地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正恭敬地跪在地上行礼。他磕头的地方恰好被水缸挡住了一半身子,这狼狈的模样令朱厚照皱了皱眉。

“迂腐!连磕头都不会找地儿!”朱厚照忍不住低声嘟囔,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其实,毛思义也颇感无奈:这院子里西边是菜地,东边是厨房和鸡窝,空旷点儿的地儿,就剩水缸这块儿了。

“毛思义,你可知罪!”朱厚照威严地质问,声调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怒气。

“臣毛思义蒙陛下器重,自出仕以来时时思报圣恩,臣虽不敢类比管乐,但自问尚算称职。陛下质问臣有罪,臣不敢辩驳,只是臣实不知罪在何处?”毛思义神情恭敬而坦然。

朱厚照脸色微沉,冷笑道:“大胆毛思义,你讥讽朕行事荒唐,置国事于不顾,整日寻花问柳!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毛思义一脸平静,缓缓说道:“陛下,这种欺君罔上之语,臣不仅从未说过,更是从未想过。不知陛下受何人挑唆,竟致对臣猜疑至此。臣若再行辩解,恐有误陛下睿智之名,臣惟请陛下治臣欺君之罪,以儆效尤。”

肯定了,人家毛思义就贴了一告示,那些以下犯上的话,确实没说过啊。

朱厚照原本怒火中烧,听完毛思义的辩白却怔住了,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困惑。他心里突然有些发虚,额头上的皱纹加深了:“额,你没说过啊?那朕是打哪儿听说的?”

朱厚照有点儿糊涂了,一时找不到头绪。。

“朕再问你,这告示可是你张贴的?”朱厚照语气一沉,将告示副本一扬,直接掷到毛思义面前。

毛思义赶紧俯身捡起告示,匆匆扫了一眼,抬头回禀道:“启禀陛下,这告示乃是府衙隔壁的老王所贴。”

你妹的,算朕没问。

“你这告示可是说,若没有你开具的文书,朕就不能证明朕就是朕了?”

“陛下就是陛下,若陛下需由臣开具文书才能证明陛下就是陛下,那陛下就不是陛下了。”

“你的意思是,不用你开具文书,朕就能证明朕就是朕?”

“陛下圣明,臣正是此意。”

“那朕凭什么证明才能证明朕就是朕?”

“陛下不需要凭证明证明陛下就是陛下,因为陛下本身就是陛下。”

“朕当然知道朕本身就是朕,朕是问你,朕如何才能向别人证明朕本身就是朕。”

“臣可以为陛下开具一份文书,陛下凭臣开具的文书,就能向别人证明陛下本身就是陛下......”

“毛思义你还敢说自己无罪吗!”

额,人才啊,你朱厚照还带这样玩儿的啊。毛思义和江彬一起张大了嘴巴,目光呆滞的看着朱厚照,心里头算是服了。

“陛下,臣之所以敢这样说,自是有道理的,陛下您想啊,若陛下您每至一地,都要求当地的官府为陛下您开具文书的话,那天下的百官和万民肯定都会称颂陛下您是尧舜之君啊。有了文书可以证明陛下您严己宽人,带头守法,有了文书还可以证明陛下您光明磊落,胸怀广大,陛下,这小小的文书不是用来证明陛下就是陛下的,这文书虽小,但它却可以证明陛下您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英主啊!”

额,人才啊,你毛思义这样都能翻盘啊。朱厚照和江彬一起张大了嘴巴,目光呆滞的看着毛思义,心里头算是彻底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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