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年仅八岁的幼帝赵昺,在他的老师礼部侍郎邓光荐的训导下,仍在背诵《大学》。陆秀夫匆匆进入船舱,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启禀皇上,臣愚钝,让国事沦落至此。元贼即将迫近皇上宝船,脱走之事恐已不能。”
听到这话,邓光荐面色惨白,大惊失色。而年幼的赵昺则凝视着陆秀夫,聪慧的眼睛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尽管年幼,他似乎也意识到形势的绝望。
“皇上虽然年幼,但身为天子,须重视名节甚于性命。”陆秀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仍旧坚定。他深知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是何等艰难的抉择:“臣不忍言此,但请皇上觉悟大义。”
赵昺沉默片刻,船舱内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仿佛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他的目光清澈而坚定,脸上浮现出微笑,这份坚强与镇定令周围的宫女和宦官们忍不住热泪盈眶。
“就依你所言吧。”赵昺轻声回应,话语中透着与他年纪不符的决绝。他那稚嫩的声音在船舱的寂静中回荡,带着一种无法忘怀的宁静与平和。
陆秀夫深知这一刻终将到来,他站在赵昺面前,胸中的沉痛如潮水般涌动,却强忍着不表露分毫。面对末世的天子,他深深一拜,神情肃然而悲壮。随后,他默默地从御前退下,缓步走出船舱。
他心里清楚,自己即将踏上生命的最后一程。退出船舱后,陆秀夫径直前往另一侧,与同船的妻子告别。他明白,别离已成定局,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他的脚步沉重而坚定,每一步都仿佛在迈向宿命的终点。
陆秀夫来到妻子身边,轻声道:“为夫乃大宋之丞相。既然身为丞相,就必须在亡国之时以身殉节。”
妻子早已做好准备,听到这话,她平静地点了点头,语气温柔却坚定:“自从你叙任丞相以来,我已对今日之事有所预料。你安心去尽身为丞相的最后责任吧,妾身会先行一步,相公请不必牵挂。”
陆秀夫深感不舍,声音低沉:“抱歉,我马上就会跟着你们一起走!”
他抱起幼子,随妻子走到船边。海风呼啸,海浪拍打着船舷,飞溅的水沫打湿了他们的脸颊,而他们眼中的潮湿却并非水沫所致。她从丈夫手中接过孩子,紧紧抱住。
“那妾身先走了。”
这就是他们的离别之言。陆秀夫紧闭双眼,再睁开时,心中已无遗憾。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回到了赵昺面前。
“皇上久等了。接下来臣会一直陪伴着皇上。”陆秀夫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悲伤,声音中却仍带着一丝颤抖:“皇上准备好了吗?”
赵昺天真的眼神中透出信赖,他轻轻点头,满怀信任地看向陆秀夫:“朕知道了,朕该怎么做呢?”
陆秀夫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住眼中的泪水:“首先,请皇上面向北方,向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的御灵叩拜。然后再向父皇度宗皇帝和兄皇端宗皇帝叩拜。”他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不舍与敬意:“对,皇上做得很好。接下来,请皇上攀住臣的后背。”
赵昺天真地伏在陆秀夫的背上,小手环绕住他的肩膀。陆秀夫用两条带子,一条将他们的身体紧紧绑在一起,另一条则牢牢绑住了他的脚踝和铁锚。
“那么我们就出发了。”说完,他将沉重的铁锚抛入海中。
“啊,鸟......”
年幼的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喃喃,然而他的声音很快被凛冽的海风吹散。他幼小的身体在陆秀夫的背上随风摇摆,随后一起坠入波涛汹涌的黑暗海面。
大宋最后的天子享年八岁,最后的丞相享年四十四岁。
此时,宝船的甲板上出现了一副奇妙的景象。赵昺所饲养的白雉在竹编的鸟笼中猛烈拍打翅膀,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命运,全身上下都不安地颤动着。白雉的悲鸣声,在这黑暗的海风中,宛如挽歌,送别着他们的主人。
“皇上投水!”
“丞相投水!”
“国舅投水......”
接连的呼喊声在宝船上回荡,众人纷纷奔向船侧,毫不犹豫地纵身入海。文官、宫女、宦官们无一退缩,有的在衣袖中放置重物,默然跃入水中;有的与亲近之人相拥,携手跳入波涛;也有人用衣带捆住双脚,毅然决然地跳入海中。
此刻,生死已成过往,他们的心中只剩下对大宋的忠诚与坚守。夜色渐深,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天空,海面漆黑如墨。明亮的衣物如雪片般在空中飞舞,划出一道道短暂的弧线,最终坠入无边的波涛。这凄美的场景吸引了元兵的目光,仿佛大宋的最后气息也随之消散。
史载,此役十万余人投海殉国,不仅终结了南宋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成为了历史上最为悲壮的绝笔。崖山的浪涛见证了南宋的覆灭,而文天祥则见证了这一切。他心中满怀痛惜,但忠诚不曾动摇。他知道,即便国家已经亡灭,但他与这些投海的忠臣百姓一样,誓要以气节捍卫他们最后的尊严。
至元十六年(公元一二七九年)十月一日,文天祥被押抵大都,历时五个多月,行程四千余里,纵贯中国大陆。在途中,他曾尝试通过绝食自尽,但未能如愿。从那时起,他便泰然自处,静待最终的命运降临。
来到大都后,文天祥被关押在半地下的牢狱中,并铐上了手铐脚链。尽管身陷囹圄,但他的气节未曾动摇,态度始终如一。偶尔手铐脚链会被取下,他便抓住这短暂的机会,于狱中写下了千古名篇《正气歌》。诗中列举出西汉之苏武,西晋之嵇绍,唐之张巡等十二名历史人物来做为“正气之人”之典范,这些都是护守节义,不屈于敌人威逼胁迫之人。他决定效仿这些古人。
这期间,许多人奉忽必烈汗之命来劝服文天祥,留梦炎亦是其中之一。原本为南宋左丞相的他,现在成了元朝丞相。只是他尚未开口,便遭到文天祥的冷嘲热讽,只得苍白着脸悻然离去。
年近七十的忽必烈汗耐心的等待文天祥归顺,朝廷因文天祥该斩首还是宽恕而分成两派,这让忽必烈感到厌烦。监禁三年后,至元十九年十二月八日(公元一二八二年),忽必烈将文天祥召至明廷。他对直立不拜的文天祥提出了条件,若是愿意事元就授予右丞相之位。然而,文天祥还是拒绝了劝诱,要求以宋臣之身份被处刑。
今天,这个日子终于来临了。文天祥心中没有一丝悔意,反而升起了一阵宁静。他明白,自己已尽了最大努力,国虽已亡,但他从未辜负过自己的气节与信仰。南宋的山河或许已破碎,但他的忠义与正气,犹如长空中的浩然之气,将永远留存于世,照耀后人。
正月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刑场,天地间仿佛凝聚着无尽的肃杀与冰冷。四周的天空阴沉,透出一片灰蒙蒙的晦暗。刑场四周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上千百姓拥挤在外围,他们衣衫单薄,目光中透着探究与好奇,死死地盯着缓缓驶来的囚车。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行刑,而是一场对忠义的公开羞辱。忽必烈特意命令南宋降臣近百人前来观刑,借此作为对他们背叛故国的无声惩罚。刑场一侧站着昔日风光无限的南宋贵族和文臣,如今他们低垂着头,神情复杂。虽然身穿华贵的衣袍,但却难以掩盖内心深处的屈辱与痛苦。
为首的是赵显,这位曾经的南宋皇帝,如今已被降封为瀛国公。虽然年少,但他已不再是懵懂的孩童,他沉默不语,目光中透出隐约的困惑与无奈。他低垂着头,尽管没有外露太多情绪,但内心的沉重与无力感在这一刻显而易见。站在他身旁的是留梦炎,他满脸尴尬,双手紧握,神情焦虑,仿佛这一刻将他的所有丑态暴露无遗。而在人群中,还能看到南宋才子赵孟頫的身影,这位曾经的文坛领袖,如今也被迫观刑,他的神情隐晦,目光游移,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幕忠义的悲歌。
在刑场另一侧,蒙古的王公大臣们身披裘皮,神情威严,俯视着这场历史的落幕。寒风中,蒙古士兵列队整齐,刀锋寒光闪烁,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囚车终于停稳,文天祥被押解下车。他身形挺拔,双手虽被缚,但依旧气宇轩昂。他的目光扫视刑场,看到那些曾经与他共事的南宋群臣,脸上没有一丝怨怼,只有淡然的悲悯。他迈步向前,仿佛是在走向历史的舞台,步伐稳健,毫无畏惧。
他面对南方,面向故国,长跪而下,三拜九叩,口中低声诵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这一刻,忠义之气贯穿天地。四周一片静默,连风声仿佛都为之屏息。
当文天祥站起身,走向刑台时,他的身影如同巍峨的山岳,直面风雪。他朗声道出千古绝唱:“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铿锵有力的悲歌荡气回肠,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刀光一闪,文天祥的头颅应声落地,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泥土。围观的百姓顿时寂静无声,他们的目光中透出震惊、敬佩与无尽的惋惜。有人紧握双拳,眼眶泛红;有人微微颤抖,默默低头,似乎无法承受这忠烈的一幕。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压得众人透不过气。
而南宋降臣们,近百人依然低头,不敢直视这一幕忠烈的壮举,他们的内心早已深陷泥淖,与这片血迹融为一体,再无回头之路。赵显的双肩微微颤动,赵孟頫眼神复杂,满怀不甘与无奈,留梦炎则悄然别过脸去,不敢再看那染血的天幕。
文天祥的名字,随着这鲜血,永远刻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忠义丹心,光耀汗青。
您是不是也在想:命,真的是最重要的吗?
活着,意味着可以感受阳光,继续呼吸,期待明天。但如果活着仅仅是为了苟且偷生,那生命的意义又何在?文天祥可以选择活下去,他只要接受忽必烈的招抚就可以了,他明明知道,只要点点头,世俗的荣华富贵便会重新拥抱他,权力与地位也触手可及。
可他选择了死。这是愚蠢的决定吗?是不值得的牺牲吗?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命重要,但有些东西,比命更重要。对于文天祥,忠诚、信仰、气节才是他生命的真谛。他没有用苟活换取未来,而是用死亡换取了永恒的精神。你可以不同意他,但你无法否认,他的死让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肉体,而是一种象征,一种无法被战胜的力量。
那么,您呢?面对同样的抉择,您会如何选择? 活着,还是忠诚于某种信仰?
问题留在这里,答案属于您自己。
题外话暂且到此为止,下面咱们回到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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