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妻连忙用手在眼前扇风,装作若无其事:“风……风吹的,眼酸。”
凌曦微嘟着嘴,不住点头,应和着。
像是在说,娘说得没错,就是风吹的。
凌永年哪里看不出来。
他把东西往井边的竹筐里一放。
转身去屋后鸡鸭笼里,捉了只长得最好的鸡来。
谁知那鸡大力扑腾,呼呼甩着翅膀挣脱。
“哎呀!”凌永年猝不及防,被啄了一口。
凌妻赶紧站起来:“快,快关门!别让鸡跑了!”
末了还不忘推着凌曦进屋:“曦儿乖,呆在屋里头别出来,别让鸡给啄了!”
惊蛰也从厨房跑出来帮忙捉鸡。
凌曦看着这一幕,唇角上扬,眼泪却一直往下掉。
止也止不住。
她擦了一遍又一遍。
担心女儿害怕,凌永年找了个偏处杀鸡。
凌妻进了厨房,教惊蛰剁馅,做汤包。
女儿若是想,在沈府也能随时吃上。
凌曦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鼻子又酸了。
她想帮忙。
凌妻推着她出去:“去去去,院子里坐着,歇着。”
给她在葡萄棚下支了张矮桌子,矮凳子。
桌上放着一小碟果子。
是凌永年从市集买的。
数量没几个,却透着新鲜。
上面还挂着井水珠儿,鲜甜诱人。
她拿起一个果子,轻轻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滋味直达心底。
想必在平常的日子里,原主过的也是这般被捧在手心里的生活。
可如今,却是便宜了她
不知原主在天上看到,是否会悔不当初?
凌永年杀好了鸡,洗干净,拿进厨房,见凌妻正教惊蛰剁馅。
一把将刀夺过:“你们俩力气小,我来,你去帮我把鸡腌了。”
凌妻笑着看他:“小心点,别剁到手。”
凌永年嘿嘿一笑:“放心,你男人我,刀功好着呢。”
厨房里,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凌曦坐在树下,看着这一幕,心里似有一块地方被填满,然后溢出。
这滋味,比手里的果子本身更甜。
正这时,院门“笃笃”被人敲响。
紧接着,一道略显尖细的女声扬了进来。
带着点刻意的热情。
“凌家嫂子!在家不?我是桂花婶儿啊!”
凌曦闻声抬眸,看向院门。
厨房里的凌妻将手里刚捏好的汤包褶子压紧,放好。
“欸!来了来了!”她在围裙上随意蹭了两把沾着面粉的手,快步走到院门处,打开门。
一个穿着靛蓝布褂子,面皮微黄,颧骨略高的中年妇人探进头来。
她脸上堆着笑:“哎哟,嫂子!忙着呢?”
凌妻也笑:“有啥事儿?”
桂花婶儿这才往前凑了凑,略带点不好意思,又夹杂着几分显摆。
“这不是……我家女婿今儿来了嘛。”
“你也知道,他刚过了会试,成了举人……点名要吃那口葱炒蛋。”
“可巧家里的葱,前儿个刚拔完。”
“就想着,嫂子你院子里多种着呢,跟你这儿匀点儿。”
凌妻听了摆摆手:“嗨!多大点事儿!”
“说啥借不借的,都是街坊邻居。”
“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后院给你掐几根新鲜的!保管水灵!”
说罢,她转身就往后院那片小菜地方向走,脚步轻快。
桂花婶儿的头先探了进来,人跟着便迈进了门槛。
她朝厨房里头骨碌碌一扫:“哟,凌大哥也在忙活呢?”
灶膛前正添柴的凌永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桂花婶儿鼻子用力嗅了嗅,脸上那点子不好意思早就飞了,换上夸张的馋样。
“啧啧!这烧鸡……可真香!”
那双微黄的眼珠子,几乎要黏在灶上,恨不得伸脖子进去捞一块。
凌永年像是没听见。
手里那把蒲扇,依旧不紧不慢地扇着风。
桂花婶儿脸上那笑,僵了一瞬。
自讨没趣。
她悻悻然收回目光,心里撇了撇嘴。
这凌家汉子,闷葫芦一个。
目光一转,落在厨房里另一个身影上。
背对着她,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裙,看身形……不像寻常村妇。
可也不是她要寻的。
桂花婶转头,搜寻着,突然目光一滞。
只见葡萄藤搭起的阴凉棚子底下坐了个少女。
手里捏着颗水灵灵的果子,正慢悠悠往嘴里送。
那姿态,闲适得跟画儿似的。
哪有半点平民女子的拘谨?
桂花婶儿眼睛倏地瞪圆了些。
“哎哟!这不是凌家丫头嘛!你可回来啦!”
凌曦这才懒懒掀了掀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
不咸不淡。
桂花婶儿的目光,贼溜溜先落在那碟子水灵灵的果子上。
她嘿嘿一笑:“这果子瞧着就好吃,甜不甜?”
说着话,那粗糙的手指头,就要去碰那果子。
没等她手指沾上。
凌曦手腕轻轻一抬。
那只盛着果子的小碟,被她拢在怀里。
她也不说话。
就那么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静静看着桂花婶儿伸在半空的手。
桂花婶儿摸了个空,讪讪地缩回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干笑了两声:“凌丫头,你啥时候回来的?”
她嘴里问着,那双眼珠子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凌曦打量了个遍。
心里嘀咕开了。
啧!
几个月不见,这丫头片子怎么更漂亮了?
瞧瞧这皮子嫩的,水葱儿一样。
再瞅瞅这身藕荷色的新衣裳,料子滑溜,一看就不是市集上的货。
还有头上那珠钗,腕上那绿油油的镯子……
乖乖!
那成色,那水头……
她可是听说了,这凌丫头,去给大官当小妾了!
果然啊!
桂花婶儿心里直咂嘴。
那些富贵人家,真是指头缝里随便漏点儿渣渣……
就够她们这些平民百姓嚼用一辈子!
凌曦压根没搭理她。
这桂花婶儿,一看就是平日里爱占便宜的主儿。
旁的也就罢了。
这果子,可是凌永年特意给她买的。
她自己还嫌不够呢!
桂花婶儿见她半晌不吭声,脸上有些挂不住。
“凌丫头!”她嗓门拔高了些。
“这才几个月不见,连婶儿都不认得了?”
凌曦这才又掀了掀眼皮。
极轻极淡地“哦”了一声。
桂花婶儿脸上又是一阵青红皂白。
真是给脸不要脸,好好跟这丫头说话呢,屁股还粘在椅子上不起来。
真没教养!
“婶子,葱来了。”
恰巧这时,凌妻抓着一小把葱,从后院走出来。
“哎!”桂花婶儿一转头,脸上立马堆满了笑。
麻利地接过葱。
“瞧这嫩的!谢了啊!”
她眼珠子又往凌曦那边瞟了瞟,嘴上却热情得很:
“改天得了空,定要带着凌丫头来尝尝我的手艺!”
凌妻笑着应下。
客客气气将人送出了院门。
凌永年看着院门合拢,这才撇嘴。
“你理她做甚。她方才还一个劲儿往锅里瞧,那眼神,恨不得钻进去捞。”
凌妻回身,净了手:“嗐,那葱后院多的是。”
“犯不着为这点子事跟她置气。”
门外,桂花婶儿脚下生风。
一溜烟钻进了另一个无人的巷口。
她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地凑到一个浑身被黑斗篷裹住的人身边。
“那凌家丫头,果然回来了!”
“不过……”
她话锋一转,声音更低了些:“还真被贵人你中了,那丫头,是有些奇怪。”
桂花婶儿撇了撇嘴,想起方才凌曦那冷淡模样,心里就不舒坦。
“高高在上的,眼皮子都懒得抬!”
“可我瞅着,她爹娘待她,倒跟从前没两样,热乎着呢。”
斗篷人从袖中掏了一小块银子给她:“继续盯着。”
桂花婶欣喜若狂:“贵人放心!”
……
观山院
沈晏踏着晚霞迈入院门。
晚照迎了上来。
他脚步未停:“她呢?”
“回凌家了。”晚照恭敬地跟在身后。
“凌家夫妇今日来访,在角门跟小娘说了会儿话,然后便一同上了马车。”
沈晏听完,嗯了一声,算是点了头。
她入府有些日子,理应与父母小聚。
“等回来,知会我一声。”
“是。”晚照恭声应下。
沈晏负手,转身步入书房。
夜色,一点点浓重起来。
书房里,烛火跳跃,映着他沉静的侧脸。
一叠公文摊在案上。
他执笔批阅,神情专注。
窗外,月上柳梢头。
沈晏搁下手中的朱笔,指节叩了桌面三下。
澄心从门外步入:“爷。”
“人回来了吗?”沈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
澄心垂眸:“还未。”
沈晏眸光微凝。
窗棂上,月影清冷。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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