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紫眸男子与随从动作更快,已翻身上马。
祁长安有些着急,想把瓷瓶快点拿出来。
可是越着急,那瓶子越是卡在荷包深处,圆滚滚地就是滑不出来!
就这低头去捣鼓荷包的一瞬功夫。
那两人已双腿一夹马腹。
骏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祁长安终于捏出了那小巧的白玉瓷瓶,猛地抬头。
眼前只余下马蹄扬起的滚滚尘土。
祁长安捏紧了手里冰凉的小瓷瓶,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怎么都不等我!”
凌曦走上前,温声安慰:“别太介怀。”
“若当真有缘,日后总会再遇的。”
祁长安知道是这个理,可心头那点遗憾挥之不去。
再遇?
那紫眸男子显然也是出城,家又不在京城,怕是日后难了。
况且——
若是南洲来访,她与姑姑逃不掉。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有些发涩的笑。
“嗯。”
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眼下马车没了,就只禁卫跨下一骑。
禁卫让几人留在原地等待,他策马去寻惊蛰与租马车。
江风吹过,带着水汽,有些凉。
凌曦中轻叹一声。
好不容易才让沈晏点头,允了她今日出城。
本想着去竹山看看那处矿脉。
谁知竟出了这等意外。
现在……
凌曦看了一眼身旁情绪不高的祁长安。
这回,竹山那边定是去不成了。
这事儿,怕是瞒不过沈晏。
日后想再出城,怕是更难了。
她望向那滔滔恒江水。
心头一股无名火噌噌往上冒。
天杀的!
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席秋娘如今再难兴风作浪。
那剩下的,便只有祁照月还有那个白冰瑶。
凌曦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旁的祁长安。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
这回,可是差些伤及性命,宫里,定然会彻查到底。
她便等着瞧,这幕后之人到底为谁。
……
坤宁宫
程皇后一眼便瞧见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
听完宫人禀告,凤眸陡然一厉,下令京兆府彻查。
“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宫把那黑手揪出来!”
底下宫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祁长安却有些恍惚。
眼前总晃过那截玄色衣袖,还有那双深邃难辨的……紫色眼眸。
“那个人,他的眼睛……”
“嗯?”程皇后瞧着女儿模样,以为是她受惊未定,便安慰道,“不怕,母后替你做主!”
虽是在沈家马车上动的手脚,可到底险些害得女儿丧命。
无论是谁,她定不轻饶。
“是紫色的,”祁长安抬眸,“救我的人,有一双紫色的眼睛,还说家不在京城。”
紫眸?
程皇后微微一怔。
莫不是……外邦人士?
可外邦使臣多见琥珀、碧蓝之瞳。
紫眸……当真罕见。
那人救了人,竟连姓名都不肯留,更拒了谢礼。
程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危难时挺身而出,事了后不求回报。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程皇后轻拍着女儿的手背,安抚道。
“放心,本宫吩咐下去。让守城卫多留意进出京城之人。”
“若瞧见那位紫眸恩人,定第一时间来报。”
祁长安轻轻颔首,心头仍有些怅然。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程皇后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不少:“好了,眼下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她示意祁长安身边的桌案,那一叠厚厚的画卷名册:“到底,挑得如何了?”
祁长安的视线也跟着飘过去,眉心蹙了一下。
脑海里,却闪过傅简堂的面容。
可惜……
他只拿她当妹妹。
她有些泄气,咬了咬唇瓣,低声道。
“母后,要不,儿臣就嫁去南洲吧。”
“胡说什么!”程皇后眉头瞬间拧紧,“你这孩子!”
“南洲?那是什么地方?”
她指尖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你真舍得抛下父皇母后?”
“若是嫁去南洲,一年到头,怕是想见一面都难!”
“可若是让儿臣随意挑一个……”祁长安欲言又止,粉唇微抿。
“跟嫁去南洲,又有什么分别!”
程皇后见她这副模样,心疼又无奈。
“傻孩子,怎会一样?”
“若是在京中,你受了委屈,哪怕一丝半点……”
“哪个不能为你撑腰出气?”
“可若是去了南洲……”
她话音一转,染上深深的忧虑。
“天高水远的,你过得好不好,舒不舒心。”
“家人远在京城,哪里能知道半分!”
“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找谁撑腰去?”
祁长安缓缓垂下眼睫,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
“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
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可若不是心悦之人……嫁谁,于儿臣,又有何分别?”
都是一样的囚笼,或近或远罢了。
程皇后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心头一软,又是一硬。
她握紧祁长安的手,声音放缓:“你若实在择不定,母后替你选一个家世人品皆优的。”
“先定下名分。待那南洲太子离京,再寻个由头,退了便是。”
祁长安闻言,竟是极轻地笑了一声:“退亲?”
她抬眸看向程皇后,眼神清亮:“皇室联姻,岂是儿戏?”
“若是退了亲,届时,又将那家人颜面置于何地?”
这不是把无辜之人往火坑里推么?
程皇后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原本,这也不过是劝女儿的话术罢了。
一旦订了亲,变更的可能性极小。
祁长安静静看着程皇后,心中那点猜测彻底落了实。
“母后可曾想过?”
“若那南洲国,是真心实意而来。”
“一路跋山涉水,到了我大恒京城,却发现……”
“两位公主,不早不晚,偏偏都在他们抵京前夕,匆匆定了亲。”
“他们会怎么想?”
“这岂非将我大恒置于背信弃义之地?”
程皇后嘴唇翕动,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是啊,长安说的,句句在理。
这定亲一事,本就是她与太后私下琢磨的无奈之举。
皇上那边,虽未明说,却也是默许了的。
可……
祁长安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更添几分讥诮。
“母后是想赌那南洲太子,不会强人所难?”
“可若是赌输了呢?”
“若那南洲太子,就认准了死理要和亲,执意要拆散‘佳偶’呢?”
程皇后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为了南境安稳,为了平定边蛮……”
“父皇,怕是……最终还是要在儿臣,或是照月姑姑之间,择一人,远嫁南洲吧。”
殿内死寂。
程皇后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煞白一片。
长安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插进她心窝。
疼。
钻心的疼。
她怎会没想过?
那些日日夜夜的辗转反侧,那些对南洲使团的揣测,那些对女儿未来的忧惧……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成为维系两国邦交的牺牲品?
成为那冷冰冰文书上,一个用来交换的质物?
她也是母亲啊!
程皇后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
她用力将祁长安,猛地拉入怀中。
紧紧抱着。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
观山院
沈晏步履匆匆,几乎带风,袍角扬起细微的尘。
刚踏进院门,晚照便迎了上来,敛衽行礼。
“她呢?”沈晏开口,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晚照垂首:“小娘在屋里歇着呢。”
“受了些惊吓,看着还好,只是不让奴婢们近身伺候。”
沈晏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不让人近身?是还在后怕,还是……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转而问道:“澄心如何了?”
“唤了府医来看过。”
“说是皮外伤,看着吓人,筋骨倒没大碍,需得好生休养几日。”
沈晏轻“嗯”了一声。
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松缓了那么一瞬。
他不再多言,抬步便径直朝着主屋走去。
晚照默默跟在几步之后。
到了门前,沈晏抬手,示意她不必跟着。
他指尖微顿,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屋内光线稍暗,隐约能看见拔步床上隆起的身影。
放缓了脚步,轻声步入,恐惊梦中人。
晚照将门轻轻阖上,隔绝了外间天光。
屋内更显幽暗。
沈晏脚步放得极轻。
走近了,终于看清。
凌曦侧身蜷着,睡颜恬静。
呼吸均匀,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沈晏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回。
傅简堂派人传信时,他正在刑部看卷宗。
“坠江”、“惊马”……
那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心口。
嗡的一声,脑子都空了。
手里的案卷散了一地,他甚至都没去捡。
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想立刻回来。
立刻!
亲眼看到她。
确认她安然无恙。
此刻,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睡颜。
沈晏紧绷了一路的肩背,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还好。
还好她没事。
他在床沿边站了片刻,目光沉沉,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后怕,与难以言喻的庆幸。
“唔……公子?”凌曦悠悠转醒,迷迷糊糊中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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