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婶被斥,老脸一红。
她慌忙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条道来。
凌曦闻声探头:“公子?!你怎么来了?”
沈晏眉眼微柔走向她,先是对凌夫人微一颔首,礼数周全。
尔后才将视线重新落回凌曦的身上:“接你。”
接?
这个时辰?
凌曦看了看天色,还不过午啊这是。
桂花婶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牙根都有些发酸。
这俊俏公子,对着旁人时面无表情,怎么一瞧见凌家丫头,那周身的气息变了,似能化出水来。
她还想伸长脖子再瞧个究竟。
哪知,车板上的东西刚搬空,惊蛰便上前,“哐当”一声,将院门阖上。
这下可好,人影都瞧不见了,里头那些绫罗更是瞧不见一眼。
桂花婶气得倒退一步,脚下踢飞一颗石子,嘴里恨恨骂了句小气。
说罢一扭身,悻悻然回了自个家。
“娘,你上哪去啦,半天不见人。”小花正坐在窗下绣着帕子。
桂花婶正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处发泄:“还能去哪儿,隔壁。”
她一屁股坐在小花旁边的矮凳上,撇着嘴,语气酸溜溜。
“凌家那丫头,我就说为啥没嫁给贺府做正妻呢!”
“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不一般,我瞧着比那贺家公子长得俊多了。”
桂花婶喟叹一声:“如今那丫头可是攀上高枝,给凌家大哥婶子买的东西,一整车。”
“那布料哦,花花绿绿的,若是运到咱家,都能将这几间屋子堆满。”
她越说越来来劲,忍不住压低了声,凑到女儿耳边。
“之前偶尔来咱这边那个披黑衣的姑娘,你还记得不?给银子说让咱关注凌家的那个……”
“这凌丫头啊,瞧着是风光无限,不过是个给大户人家当妾的命!”
一个妾室。
桂花婶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想到这里,她心里那点不平衡,忽然就舒坦了不少。
“大户人家,妾室。”桂花婶嘴里来回便是这两词。
“凌家丫头当得,咱也能当得!”
小花停下手中针线,无奈地叹了口气:“娘,我说过多少回了。”
“隔壁凌婶子过得好赖,凌姐姐是嫁了谁家,都跟咱们没多大干系。”
“安安分分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就成了。”
桂花婶一听这话,气更不打一处来:“你个死丫头,糊涂啊!”
她伸指头,戳上小花的额头。
“那是什么日子?是吃香的喝辣的,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丫鬟仆人一堆伺候着的日子!”
“这连劳什子帕子,都有人替你绣好送到跟前!”
小花轻轻叹口气,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娘的心思,她懂,可她高嫁的底气也没有。
她不羡慕吗?可她家说来说去不过是个种田的,她姐能嫁个读书人就不错了。
她又没隔壁凌姐姐运道好,自己的爹也没有救过贺府的将军……绑不了那娃娃亲。
也没凌姐姐长得美,没能引得大户人家公子瞧一眼的能力……
只求能嫁个对自己好的,便知足了。
她这般想着,桂花婶却狠狠剜了女儿一眼。
嘴里开始碎碎念,满是压不住的酸意和怨气:“你大姐,是嫁了个读书人,听着是好,那又如何?”
“那一家子,眼高于顶。”
“要不是姐肚子争气,生了个男娃,那婆家还不知要怎么作贱她。”
“平日里回趟娘家,你瞧她手里能拎回几根葱,几块布头?”
“你再瞧瞧隔壁凌丫头?”
桂花嫁一双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不是肉就是布。”
小花两耳不闻,自顾自地绣着帕子。
桂花婶瞧见女儿这般模样,火气更甚:“你听见没?”
小花胡乱地应了两声。
一墙之隔的凌家,却是热闹得很。
沈晏说来接凌曦,她却不太愿意。
“我才回来多久啊!”
她小声嘀咕,带了点娇嗔。
沈晏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急,用过午膳后再回。”
凌曦这才弯了眉。
凌夫人亲手做了汤包,又炖了后院那只鸡。
凌曦满足喝完鸡汤,放下碗。
“爹,往后别再杀鸡了。杀光了,哪还有鸡下蛋?”
凌永年朗声笑:“小馋猫,心疼着鸡,那汤你也没少喝!”
凌曦脸颊微红。
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每次回来,凌永年都杀鸡宰鸭的……
总一天会被吃光光的。
凌夫人“啧”了声。
“那鸡前两天打架,瘸了腿,不吃也活不长。”
凌永年一愣,随即连连称是。
“真的?”凌曦怀疑。
“真的。”凌永年忙端起碗来扒拉两口,生怕被女儿瞧出个四五六来。
沈晏在旁微微笑着。
凌夫人的手艺比起沈府厨子不相上下,虽不精美,却胜在简单家常。
诱得他多吃了一小碗。
午膳后,凌曦便要走。
凌永年又要剪葡萄让她带回去,却被澄心拦住。
“小的来,小的来!”澄心自告奋勇上前忙活。
他躬身接过剪子,手脚麻利。
笑话,凌小娘如今是县主,爷待她更与正妻无二。
有他们一干仆从在,哪敢让县主父亲动手?
沈晏目光掠过那架紫红葡萄,又落到一旁。
凌曦坐着小马扎,正捏着井水湃过的葡萄,一颗一颗,悠哉送进嘴里。
她吃得腮帮子鼓鼓,像只小松鼠。
他看着,不由笑了。
凌永年的声音自他身旁响起:“曦儿打小就喜葡萄,怎么吃也不够。”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追忆,几分宠溺。
“我就想着啊,家里索性种些吧。”
“这些葡萄藤,都是曦儿看着它们一点点爬高,一点点结果的。”
“她最喜欢的事,就是搬个小凳子,坐在这葡萄棚下头。”
“撑着小脸,眼巴巴瞅着,瞅着它们呀,什么时候才能吃。”
凌永年声音渐低,带着一丝回忆的怅然。
“这一年一年的,葡萄越结越多,也越来越甜。”
“曦儿她啊,也长大了。”
沈晏听着,眼前仿佛真晃过一个小小的身影,扎着总角,粉嫩的小脸蛋仰着,眼巴巴望着满架青紫……
他突然明白了凌永年话中的意思。
沈晏侧过头,看向凌永年,眼神认真:“岳父放心。”
“我会待她好的。”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郑重。
凌永年深深看着他,似乎在辨别真伪。
片刻后,他伸出手拍了拍沈晏的肩膀。
将凌家夫妇准备的吃食搬上马车,凌夫人又拉着凌曦说了些有的没的。
终在太阳落山前,两人坐上了回沈府的马车。
马车悠悠,凌曦怀里还抱碗葡萄,一颗颗,往嘴里送,甜滋滋的。
她吃得满足。
沈晏看着她,眸色深沉,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他忽地开口,声音平淡,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席秋娘死了。”
“噗——”凌曦险些将口中的葡萄籽喷出来。
她忙拿帕子吐了籽,尔后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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