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凌曦问。
秦捷侧身,面向了她。
他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月华如水,倾泻在她姣好面容,柔和了她略显清冷的眉眼。
她眸中清辉流转,似蒙着一层薄薄水光,干净又透彻。
“只是……”他嗓音微哑,“想要你在这儿。”
凌曦心尖猛地一跳。
这话,来得突兀,又带着一丝亲近。
她面上飞快掠过一丝不自在,下意识避开他过于直接的注视。
秦捷眸光锐利,捕捉到她一闪而逝的窘迫。
随即轻咳一声,语气转为一贯的爽朗:“说笑的,其实是祖母的意思。”
“你也知道,膝下五个儿子,三个孙子,就没个女孩儿。”
“虽说儿媳也当亲女儿疼,可到底……还是不一样。”
他语调轻松,仿佛方才那句只是随口一提。
凌曦闻言,心头的异样感悄然散去。
唇角弯起,自然了许多:“原是如此。”
秦捷见她神色恢复如常,也跟着笑了笑,抬手示意她继续前行。
“凌姑娘莫怪,祖母就是喜欢热闹。”
两人复又并肩,踩着月光,穿行在静谧的王府。
灯影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袭王位一事,”秦捷声音复又低沉下来,“这么多年,祖母与母亲,也提过多次,只是五叔尚在。”
“当年父亲骤逝,五叔也支撑过王府一段时日……我若取而代之,总觉受之有愧。”
“况且,鹏儿旭儿,如今也还未到舞象之年。”
“我与镇国公轮流驻守边境,你也知,沙场凶险,刀剑无眼,也总怕……有个万一。”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与寥落。
凌曦静静听着,一直没有插话。
直到他的话音落下片刻。
凌曦才偏过头,望向他:“那又为何,突然想通了?”
秦捷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转过脸,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凌曦。
清辉勾勒他英挺轮廓,愈发分明。
片刻,他回过头,唇角缓缓上扬,漾开一抹笑意。
那笑,不再是往日的爽朗,更夹杂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因为一个人。”
凌曦心中微动:“一个人?”
秦捷“嗯”了一声。
他目光投向前方幽深的巷道,又仿佛穿透夜色,落在了某处。
“我早过了成婚的年岁。”
“之前,总觉得肩上担子重,家国未定,何以成家。”
他语气平缓,像在闲话家常,却又透着几分认真。
“这次回京……遇上了一位姑娘。”
凌曦好奇:“便想通了。”
秦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底似有星光闪烁。
她真心高兴:“那可要恭喜王爷了!”
秦捷却摇了摇头:“先别恭喜。”
“那位姑娘……她还不知晓呢。”夜风拂过,吹起他衣袍一角。
凌曦闻言,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清澈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比天上的月儿还要明亮几分。
“那便先祝王爷早日得偿所愿了。”
她的笑容明媚,声音清脆,带着真挚的祝福。
秦捷看着她。
看着她明亮的眼,弯弯的眉,还有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娇俏。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竟让他觉得,这天上月色,都不及她半分。
他看得有些呆了。
倏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比方才更响亮,更愉悦,却又带着一丝旁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嗯。”他重重点了下头。
目光紧锁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祝我……得偿所愿。”
那语气,那眼神,似意有所指。
……
沈府
王嬷嬷提着个描金食盒,身后跟着个小丫鬟,捧着另几个锦匣,往观山院来了。
观山院门口,晚照正指挥小丫鬟洒扫。
“晚照姑娘。”王嬷嬷含笑唤了一声。
“夫人着我送些东西,放下我便走。”
她示意身后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上前,将捧着的锦匣交给晚照身旁另一个丫鬟。
“有劳嬷嬷。”晚照客气接过话,只要不是来找茬的,她都欢迎。
“姑娘客气了。”王嬷嬷笑盈盈,转身正欲离去。
忽然,鼻尖一丝极淡、却异常熟悉的药味飘过。
她脚步猛地一顿。
这味儿……
王嬷嬷眉头微微蹙起,用力嗅了嗅。
不会错!
是避子汤!
她心头一跳,猛然转回头。
目光如电,直射向方才晚照身后,一个端着描漆食盒,正掀帘准备进内室的丫鬟。
那丫鬟脸上,一道细长狰狞的疤痕,尤为显眼。
是她!
王嬷嬷瞳孔骤缩。
这丫鬟,她有印象!
是凌曦那丫头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府里下人都说她眼光不行,净挑些歪瓜裂枣。
可这避子汤……
王嬷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里惊疑不定。
少爷不是早就亲自发话,停了凌曦的避子汤吗?
怎么……
王嬷嬷心乱如麻。
是凌小娘自己不听话,阳奉阴违?
还是……这观山院里,有人瞒着主子,暗中动了手脚?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那紧闭的内室门帘,一时竟挪不动步子。
这事,非同小可!
王嬷嬷心头乱跳,额角渗出细汗。
这事若是被夫人知晓了,这府里还不闹翻了天!
沈老夫人最近本就对夫人颇有微词。
夫人这时候,最该装乖扮巧,万万不能再兴起半点风波。
可自己偏偏是秦氏的人,知道了若是不说……
她飞快瞟了眼身边那两个小丫鬟。
只见她们神色如常,似乎并未辨出那古怪的药味。
王嬷嬷暗暗松了口气。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自己陪着夫人从秦家嫁入沈府,一路小心谨慎,可不想为了这点捕风捉影的事,再让秦氏在沈府难做。
她定了定神,勉强一笑,领着丫鬟匆匆去了。
谁知,这世上的事,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避子汤的风声,好死不死,还是吹到了秦氏的耳边。
秦氏院里有个洒扫的粗使丫鬟,名唤小草。
小草眼尖,连着几日,都亲眼瞧见那脸上有疤的惊蛰,每日固定时辰,从角门提着个食盒进来,直奔观山院。
起初,小草还当是那位凌小娘馋了外头的吃食,偷偷打牙祭。
毕竟府里份例再好,哪有外头的新鲜花样多。
可有那么一两次,她恰好在附近打扫,离得近了些。
闻到了股药味儿。
这才将事儿告诉了秦氏。
秦氏听完小草的回话,手里的帕子几乎要被她生生绞碎。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气得有些扭曲。
“好个姓凌的!”
她咬牙,一字一句迸出。
“让她给子安怀个孩子,那是她天大的福气!她倒好!”
胸口剧烈起伏,秦氏只觉一阵晕眩。
王嬷嬷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的手臂:“主子,您息怒。”
“光天化日之下把药送进观山院,晚照也不是个傻子,怎会瞧不出端倪?”
王嬷嬷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揣测。
“此事怕是大少爷默许的。”
秦氏猛地甩开她的手,眼底燃着怒火:“默许?”
她冷笑一声:“晚照一个黄花大闺女,未经人事,她哪里闻过什么避子汤!”
“在她闻来,什么药不是一个苦味儿!”
秦氏越说越气,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若不是这次细查,顺藤摸瓜查到了城西那家药铺,我还真要被这个下作的贱蹄子给蒙骗过去!”
她恨恨道,眼神狠厉。
“府里哪个妾室不想着赶紧怀上子嗣,稳固地位?”
“偏她!”
秦氏眯起眼睛,眸光里闪过一丝阴狠的揣测。
“这姓凌的,倒真是奇了怪了……”
她顿了顿,声音幽幽。
“你说……她该不会是在外头有了相好的?”
“怕生下来的,不是子安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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