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瑶咬了下唇,心念电转。
租,便是给姓凌的做活,替她赚钱!
不租,便要赔那足足三月赁银……白白送给这贱人?!
若这铺主不是凌曦,不是这眼中钉,赔便赔了!
她白家,赔得起这点银子!
可是——
一想到凌曦得意洋洋收钱的模样,白冰瑶胸口就堵得慌。
她眼角余光飞快扫过沈晏。
沈晏依旧静立,神色淡漠,仿佛眼前一切与他无关。
可他越是如此,白冰瑶心中那根弦绷得越紧。
若没有沈晏在此,她定要上前与这姓凌的再攀咬几个回合!
就算赔钱,她也定要让姓凌的开心不起来!
让她知道,她的东西,旁人休想染指!
但沈晏在……
他若知晓,京中人人称羡的“第一闺秀”竟为了一个铺子,如此如此失态……
不行!
那口气无论如何要先咽下!
白冰瑶猛地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脸上已是惯有的高傲。
“赔!”
一个字,从牙缝里迸出,带着冰碴。
“这点银子,我白家,还赔得起!”
她霍然转身,从严杰手中一把夺过那纸契书。
“刺啦——刺啦——”
几下便撕了个稀巴烂,纸片纷扬。
她扬起下巴,眼神轻蔑:“凌姑娘可要记住了!”
“这铺子,是本小姐不要,才让给你的!”
“哦。”凌曦淡淡地应了一个字,“那就多谢白小姐了。”
她都已经是赢家了,顺着输家的话说又如何?
又不会掉块肉。
“你——”虽说是感谢的话,可白冰瑶听着却讽刺至极。
她袖袍一甩,强撑着平日里的高傲姿态,施施然离去。
惊蛰早气不过,见她这般嘴硬,一个箭步冲到铺门边,叉腰朝着白冰瑶那即将消失的背影喊道:
“什么让不让的!这铺子本就是我家主子的!”
“少颠倒黑白!”
澄心淡淡瞟了一眼旁边缩着脖子,试图降低存在感的严杰。
伸出一只手:“拿来。”
严杰一愣,显然还没回过神。
他茫然:“什、什么?”
澄心眉尖一皱,显出几分不耐:“白小姐赔的银子啊!”
“哦!哦哦哦!”严杰如梦初醒,猛地一拍脑门,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掏出一张薄薄的银票,双手递给澄心。
澄心接过,指尖捏着银票一角,垂眸扫了一眼上面的数额。
“这才一百两。”
他直直钉在严杰脸上,语气不善:“还有五十两呢?”
严杰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有些闪躲。
他搓着手,嗫嚅道:“澄心掌事,这……这总得给商行留些……”
他话未说完,澄心已然冷笑一声。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麒麟商行总号,好好与你们东家说道说道,这笔银子的事儿。”
严杰面色骤变,额上的汗珠滚得更急了。
去总号告他?
这澄心可是沈侍郎身边的人!
沈侍郎一句话,他在麒麟商行,不,在整个京城的生意都别想做了!
他立刻噤声,再不敢多言半句。
他再次伸进袖中,又摸索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尔后拍进对方的手里。
澄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行到凌曦面前,将那一百五十两银票奉上。
态度比之前对严杰时,何止恭敬了百倍。
“这是白小姐按约赔付的银两,请您收下。”
凌曦淡淡扫了一眼,示意惊蛰。
“是,主子。”惊蛰应声上前,从澄心手中接过银票,仔细放入袖袋。
凌曦看向沈晏:“铺子的事既然已经定下,我便先回府了。”
她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今日并非休沐之日,沈大人想必定是公务繁忙,还是早些回衙门才是。”
这话客气周到,却也透着一股子明显的疏离。
沈晏薄唇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
凌曦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再次行礼:“告辞。”
话音未落,她已然招呼惊蛰。
那背影纤细,却走得决绝,裙摆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不带半分迟疑。
惊蛰连忙向沈晏行了一礼,快步跟上自家主子。
沈晏立在原地,目光追随着背影。
他眸情绪翻涌,暗自叹了一声。
这事,是他没处理好,她生气也是应当。
站在一旁的澄心摸了摸鼻子。
凌小娘……生气了?
也是,平白无故摊上这等糟心事,换谁谁不气?主子这回,怕是好心反而让凌小娘不痛快了。
这边,严杰还躬着身子,缩着脖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此刻见澄心看过来,他脸上立刻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迭声道:“澄心掌事……您看……这事……小的……”
“行了!”澄心不耐烦地一挥手,“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严杰闻言,心里刚要松一口气。
只听澄心又道:“从今往后,我家主子在京中所有的铺面田产,便都交由胡三打理罢。”
胡三闻言猛地抬起头。
他双眼倏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不敢置信。
这……这天大的好事,就这么砸到他头上了?!
严杰的脸色,则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打理的,可不是沈家公中的产业,而是沈侍郎的私产啊!
那一年下来,光是抽成便是笔不小的数目!
这……这比让他把白冰瑶给的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全吐出来,还要让他难受一百倍!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
想要求情,却在对上澄心那双冰冷无波的眸子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另一边的青帷马车内,惊蛰小心翼翼觑了眼自家主子。
凌曦半倚着软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精致的缠枝莲纹样,目光投向车窗外的街景,神情淡漠。
“主子……”惊蛰轻声开口,带着几分试探,“您……可是生气了?”
凌曦没有回答。
车厢内光线有些昏暗,衬得她脸色愈发平静。
惊蛰见她不语,忍不住又道:“爷……也是好心,想帮您出气。”
“若不是那个白小姐无理取闹,咱们的糖铺子早就顺顺当当盘下来了!”
提起白冰瑶,惊蛰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未消的愤懑。
凌曦终于有了反应:“我没生气。”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惊蛰一怔,有些不信。
方才在铺子里,主子对爷那般疏离客气,怎么看也不像没气的样子。
“为什么要生气?”
凌曦转过头,看向惊蛰,眸光清亮。
“我占了天大的好处,白捡一个铺面,还额外得了一笔钱。”
“你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反问。
是吗?
惊蛰挑了眉。
她瞧着可不太像啊!
是夜,沈晏回到观山院时,已是月上柳梢。
近八月十五,月轮一日比一日饱满,清辉如水,泄满庭院。
他推开内室的门。
一股若有似无的幽兰香气袭来。
凌曦一袭素白寝衣,未绾青丝柔顺披散,正坐在妆台前,手中执着一把玉梳,梳着长发。
听见推门声,她放下梳子,回眸,起身相迎。
“回来了。”嗓音轻浅,不辨喜怒。
沈晏“嗯”了声,目光在她略显单薄的寝衣上停了一瞬,随即移开。
凌曦走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他解下外衫,仔细搭在一旁的衣架上。
她的指尖冰凉,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
尔后拉着他走到花梨木圆桌边,按着他坐下。
沈晏剑眉微蹙,沉声问:“怎么了?”
是白日铺子里的事?
亦或是府里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她?
凌曦却没立刻回答。
她转身,自妆台上一个小巧的螺钿匣子中,取出两张折叠整齐的纸。
烛光下,纸张微微泛黄。
她将那两张纸在桌上摊开,一为铺契,一为地契。
纤细的指尖抵着纸张,推到了沈晏跟前。
“这铺子与地契,我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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